碧上流烟
日子一天天熬……
乌珠水深火热,已完全记不清日子了,索性她还不糊涂,也因为太关心的缘故,她一早担心自己会记不清,便拿小刀子在床柱上每天刻一横,今天已刻了第五横了。
她刻下这最后一笔,挣坐起来下地,要去梳妆打扮一番——如果陈闲云回来了,她不要他看到自己这番憔悴。
忽然包子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小姐,小姐,陈,陈少爷,回,回来了!”
乌珠听得,才要插入发髻里的玉簪子就拿不稳,当啷啷摔碎在地。
她挣着扶桌站起,包子赶上来扶住她,欲言又止。乌珠实在不耐:“还有什么事?”
包子一激灵:“是,是那木姓的几个客人,不知何时偷偷走了,房钱,房钱也没有给,却把她们那只大箱子留下了。婢子该死,小姐,你,你别气!”
乌珠又不好说实话,一边搭着她往外走一边道:“不用焦心,她们房钱虽没有结,但那只箱子足够抵了。”
难得她这样柔声低气,不知是因着听了陈闲云的消息心气大开,还是因着气虚体弱。
谁又在乎此,她已急急坐上轿子奔陈家去了。
陈老太太本不欲乌珠进门,但儿子不知在外面出了什么变故,回来便如同丢了魂儿一样傻了,人问他也不知也不听也不答,多数时候都在傻笑,只在提起“乌珠”这个名字时,他忽然会眼睛一亮。
陈闲云闹到如此地步,陈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死心的呢,更何况先前因为陈闲云的病她还着人向乌珠求过亲,这事说出来也没脸,好在乌珠虽未允却也未拒,此时她又打起了这念头,放乌珠进来与陈闲云相见,她拉住乌珠的手,泪流满面地求:“念在云儿对你一片痴心的份上,求你允了这桩婚事吧!以前都是我这老不死的不好,种种错都是我的错,你千万莫放在心上!只要你答应这亲事,此后陈家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我已老了,也没心力打理生意,你进门后,情石坊自也要你主持起来!”
乌珠连冷笑的力气也没有,到底点头应允。
谁想新婚之夜一对新人却失了踪,陈家整个乱了套,陈老太太哭天抢地,被包子走来止住:“老夫人哭什么,快别如此,小姐与姑爷好好的,并没出什么事。小姐就怕老夫人胡思乱想,走前特交代我来告诉您。小姐说她带着姑爷去大江南北遍访名医去了,定然要把少爷医好带回来。她说客栈是她的嫁妆,她走的这段日子,要老夫人帮着费心料理,她不能承欢膝前,请恕她的不孝!”
那当然都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乌珠的确有心慢慢治愈陈闲云,但那不知要几百年,索性她有无尽岁月可供挥霍,并不急于一时。
她拿出一张人皮藏宝图展开在夕阳下,指给陈闲云看:“我们便先去这里好不好?”
陈闲云嘴唇蠕动了半晌,终于费力吐出一个字:“哪儿?”
“去哪里都没有关系!”她把头搁在他肩上,看远处夕阳无限好,“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不能去得呢。”
他咧了嘴傻笑,突然抓住她的手,极轻地“嗯”了声。
眼看这白昼将尽了,却在天尽头,晚霞还暴烈如火。
她偎紧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