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泪

八月锦城,是个混乱的八月,也是个混乱的锦城。

二十四日明月夜,睿王遇刺。王怒,赏银万两缉凶徒。一时间,无论是朝廷府衙还是江湖上的黑白两道,群情汹涌,斗志高涨,为了那万两花红明争暗斗。传言,刺客便是享誉江湖的“春江花月夜”的春字第一号——临风公子春满庭。

风声鹤唳的时候,他如断线的风筝,落枝的花般消失于江湖。没有人知道,他此刻正与一个女人相濡以沫在一个叫醉花阴的地方。

我收好钱货。慢慢走至告示栏,一张白纸上赫然画着的是他。

刚刚回到了醉花阴,他就迎上来,伸手接过篮子,随口问我:“今天怎么比平时晚?”

我垂着眼,想着要如何告诉他我今日的见闻。想了想,仍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低眉顺目地不说话。

“你知道了?”他试探着问,语气却很坚定。

我抬眼,对上他的眸子,漆黑里有着的星子此刻也暗淡无光。

我点点头,沉默着。

听得他深呼吸一口气,继而舒开。似是对我又好似对自己解释,说:“本来我没打算瞒着你,只是想住一两日便走。但是……”

我怔然地看着他执起我的手,轻轻地被他搁置在他胸前。我迷惑地看着他,心里泛出的却是喜悦。

“这几天秋雨连绵,我怕你畏惧打雷的时候一个人难熬。”这是什么理由,蹩脚。

但不知怎地,我却“扑哧”一声忍不住笑起来:“你就不怕我报官府抓你换花红?一万两雪花银呢!可以娶几房媳妇了。”

“不怕。我知道,你不会的。”他蓦地深情起来,眸子里好像含了一汪春水将我荡漾在其中难以自拔。我满心满意都是不可抑止的欢喜,那样轻轻荡在心尖,就如一朵花,缓缓地开……

嗯?看到这里易春年跟打了鸡血一样起了个机灵,莫非,他师父被追杀就是因为这姑娘告的密,然后就引来成群结队的杀手,一直拼命地跟砍水果一样追在师父后面杀?他想了想自己又推翻,不对啊,看这字里行间,虽说这姑娘身份神秘了点,但倒是挺好一姑娘,而且对师父的感情也不是没有,不至于为了钱就把师父给卖了啊!

他捧着书册思来想去,昏昏入睡,一觉天光。这一觉,睡得好沉,竟连个梦也没有……

第七回

泠江翁主这日来得早,点好了一桌茶点静静地等候着易春年的到来。她换了间临窗的雅居,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那株海棠,青葱翠绿里喷薄着大片大片白色的花朵,抽出粉红色的花蕊如纤细妖长的触手将那蝴蝶招引。

她秋湖般的眸子里掠起了一抹清愁,心就那么被牵住。任草长般的思绪浮飞向遥不知深处的远方,那得是多么久远的久远了啊,连她的一颗心都已经长出厚厚的青苔,静谧得令时光遗忘在旧处,却兀地被人翻拨出来,大力的,无情的,用刀剑般的凌虐狠狠地剜除……

心,在滴着血呢。春满庭,你可看得见?

“泠江翁主早!”推门而入的易春年歪着脑袋,唇红齿白笑眯眯着一张脸。乖巧而殷勤地落座,与泠江翁主斟了一杯茶,夹了一块儿糕点。

而也只是那么一瞬,泠江翁主亦旋即散去眸里深深的寒意,堆砌上抹转不开的深情。

易春年转着张单纯美好的小脸蛋回冲她“嘿嘿”地一笑,“这屋子好香好香啊。”

泠江翁主莞尔,转身指向窗外的辟荔花树,“是呢,我特意选了这么间房,阵阵暗香浮来,更引人食欲舒张呢。”

易春年只想着不要钱的早餐不吃白不吃,便风卷残云一般气吞山河,等他吃饱喝足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打着嗝时,才发现泠江翁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遂龇牙笑着问:“翁主有何话不妨直说。”

泠江翁主思忖了下,沉吟道:“我与你师父旧年的事你也知道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当日未能保他周全心怀愧疚,一晃十年。今天你独身闯龙潭一查当日之真相。我心生佩服。我只是有一件事恳求你能答应我,但我怕此举提出甚是唐突,故今日约你前来用早点,便是想厚着颜面与你相求。”

易春年晃起了二郎腿,露出洁白的牙齿,会意一笑,“我知道!翁主是想要一览彩衣坊收容的那本《逢春手札》吧?”

泠江翁主眸子里立时泛出热切的光彩,重重地点点头,“对!便就是看上一眼,明白当日之内情,我此生无憾!”

“可惜啊……”易春年撇了撇嘴,嗤鼻道,“那位小薛姑娘精明得很!回回给我的书册都不全,都要用上一册来换下一册。”

泠江翁主闻言一张脸顿时写满失望,浑若被人抽了气力一般垮下身子,失落地喃喃道:“所以,是此生无望了,是吗?”

“嗯……倒也不是!她精明,可我比她更鬼精,我一早就有了准备!回回我都抄录了一份。只是我今日没带在身上,你也知道,整本册子我还没都看完,事件也就没水落石出呢。”

身后是明媚的春光,正花火一般地洒在辟荔树上。

第八回

【往事,风送】

八月,乱满锦城。

全城躁动也只是为了一个叫春满庭的男人,而我却打定主意,便是餐风饮露,浪迹天涯,我都跟定他。

小小的院子里有一株合欢,风起,落英缤纷,他立在树下,迎风飘逸而抽剑起。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狂舞出凌厉的剑影,灵动处似银蛇游走般敏捷,苍劲时如翔龙掠空般矫健。

红酥手,青杏酒。

“明珠暗投,糟蹋了。”他只默默看着那淡白酒色,并无饮意。

我叹了一声,盈盈一握,执杯在手。酒入愁肠,点点思量。

“可有兴趣听个故事?”他问我,抬眼里那一抹琉璃眸色,心思不明。

我没出声,对与他点点头。遂斟满青杏酒,等他娓娓道来。

回忆如久未开启的匣子,带着恼人的烟尘扑面而来。

桃花浅笑枝头,莺燕嬉笑群飞。两三枝碧绿嫩枝里挑出一抹嫣红,两三点翠黄。

便是这烟花三月的好时节,却也有人心怀落寞,漫步淮水堤边。青莹莹的水倒映着一张芙蓉面,樱桃小口一点浅红,黛眉细长似烟,便是那一双明眸灿若星子,也仿若会说话般,盈盈流转的眸光里写满了关切。

男子看得痴了,这等小城民间却也能有如此绝色红颜。目不转睛定定地看。

女子被他盯得羞涩,两颊泛起一抹酡色。软语:问道:“公子可是身感不适?”

他涩然一笑,坦言,“生无可恋,心哀求死。”

女子讶了讶,眉心微蹙,眸子里的不忍与忧心叫人心疼,那瓷白的面容也因此刻出一道浅浅的划痕。他看得出神,只觉心旌一动,那片天涯路人的情真意切如秋水氤氲出一番别样情致,自此便动了心。

我听得出神,却见他轻抿了一口青杏酒,不再继续。

夜露寒凉,我头先猛饮了一杯酒,此刻吹了点风,脑子便迷糊起来。也不再与他细问那才子佳人相好与否,摸索着便就回房睡了。

春满庭清洌洌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明晚继续。”

我摇头晃脑算是应了。那晚的月光澄澈如练,盈满小小的院子,又一直延伸直直泛到我的眼里,印出我眸子里如水的冷寂。

今朝犹在枝头俏,他夕化作秋日花。昨日种种,缱绻交织着离恨情爱,怎奈一个秋风转过,终是以流年葬我锦时。

我抚心自问,春满庭,你是为谁而来?我等的那个人,是你吗?

掩下书,他静静地支着头,望着那跳跃的火焰,拿了手指头一下一下去撩拨那火焰,痴痴地想开,到底什么是所谓的爱恋呢?两个人便是如此的缠绵悱转,纠结着心思去你猜他他猜你?逢春有春满庭,那个故事里的男子也有个女子。这世间情爱仿若天成便是一对一对,从未有那落单的。可这爱上一个人呢,就像是命中注定要过一回劫的,这劫什么时候来不知道,可是它来的时候便是你武功盖世也招架不住,那个时候什么豪情万丈荣华富贵,也比不上那绕指三分的柔情刻骨呢。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