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泪
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她漠然地任国巫取下发上的笄,看着他手里的那支虽无比华贵却始终难入她心头的发钗冷冷无言。
“且慢。”上空响起一个清冽却温和好听的声音。
所有人都抬头去看哪个胆大包天的狂徒敢在这重要的仪式上喊停。
她亦是抬头去看,白衣胜雪,凌空踏月而来,手中所执的一支明晃晃的发簪正是她魂牵梦萦的滴泪垂珠紫金簪。
他迎着徐徐晚风轻轻一笑。
“及笄乃是女儿家的大日子,此簪又是翁主心头至爱,若是因春满庭一时之兴累翁主终身抱憾,我可是会内疚一辈子的呢。”
说着,在众目愕然的睽睽之下一枚银色的亮片闪过空中,他足尖轻点之上,借这寸力凌空虚渡于她的身边,素衣飘飘,颜若圭璧,十里长街尽失色于他一人。
手动,簪至,垂珠迎风晃动。她觉得发上有了动静,伸手去摸,那一点滚圆的温润,令她的心,一刹那便满是欢喜。她不闪不避如痴如醉地望着他,而他亦春风拂面地笑靥如花地被她望着。
只那微微一笑很倾城的一眼,她便彻底倾倒了进去,一见倾心,倾彻心扉。
他便是临风公子,春满庭。
而她只看了那一眼,从此便心生沦陷,再难自拔。
得红颜知己若泠江,此生不枉。他曾经这么说过。她那时以为这便算作他的承诺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因为欢乐容易遗忘,可痛苦却总是深刻入骨。
睿王被刺,彩衣坊消息网通天盖地,案发之后很快就查明凶手一切,她知这是件请功的好事,便央了皇表兄与她一同设局。先是散播风声嫁祸于春满庭,继而由彩衣坊出面,保春满庭为皇室缉凶。而最后完美的结局应该是他功成归来,皇室为嘉其忠,赐婚于泠江翁主。
一切都算计得很好,彩衣坊那边日日的回复也说春满庭一切进展顺利。
只是到了最后一日,情况突然生了变,原本按计划该回京复命的春满庭并未归来。
那一天,她赤着足,只穿着件薄薄的贴身单衣,抱着膝盖坐在高高的宫阶上,看着太阳由东移至中,骄阳蒸干了她满心的期待,而及至西边满是如火的红霞时,她痴痴凝视宫门的视线一直都没有出现那个人。夜寒露重,她骂走了一拨又一拨的宫婢,打走了一群又一群的宫奴。而那个应该出现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她懦弱地抱紧自己,任眼泪一直流一直流,打湿了裙角。直到她的皇表兄亲自拎着盏宫灯前来寻她,她哭着闹着咬着,天子无奈只得一个手刀将她劈晕。而她醒来后方彻底知道,他真的不会回来了。
皇表兄震怒,连下十二道金牌,终于召回了那个面容颓废已经不像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春满庭。
三言两句与他讲明利害关系,皇室秘闻不可为外人道也。
他闻言,笑,“所以,便是怎样?”
本来说好她藏于屏风之后,一切尽听她皇表兄与他谈判周旋。却在听到他心无羁绊的这句话时,她冲了出来。
“只要你娶了我,你就是皇室中人,就不再是外人!你娶了我你不但可以活,还可以封爵封地,便是你要做武林盟主,也可得偿所愿!”她痴情至此,什么金枝玉叶,皇家颜面,在他面前,她甘愿化作一粒尘埃。
只是,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那么淡,淡的好似一阵风,轻轻地就把她吹走了。
“承蒙翁主好意,春满庭感激于心,却敬谢不敏。我此生立誓,一生只爱一人,一生亦只娶一人。”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唇红齿白,一翕一合间夺她性命于无形。她一狠心,也罢,既然做不了你爱的人,那就留住你的心,她指着他的脑袋道:“要么你娶我!要么你就去死!你选一个吧!”
他说:“宁死,亦不从。”
然后她看着他转身离去,而她却不敢让人拦他或是亲自去追。
皇表兄揽着她,满是疼惜地说:“算了,朕给你找个比他好一万倍的给你!”
她无力地摇了摇头,纵是好上一万倍又如何,到底也不是他啊。她眸子里的留恋化作决绝,她亲自下的令,诛毙春满庭者,倾国君之力,赏。
这等于是个空白皇榜,只要你做到了,条件封赏随便你要。
于是三江五湖出动了。
只为逼得他为穷途倦鸟,她等他归巢。
终于,她等到了,他的死讯。他竟是至死也不归。
第十四回
她仿佛用尽了余生的气力去回忆那深埋心底的曾经,现在她累了,再也没有气力去等了。终于,她这个活着的人,还是没有斗过那个死去的人。
她抬首,一直端若冰山的容颜瞬间老去,那素来高傲神圣的眸子里此刻满是深深的疲倦,她的心,已经死了。因为他死了,所以所有事情也就再没有任何意义了。那么你,好端端地在这里躺着,又是凭什么呢?
“传我令下,把这个贱女人的坟墓给我掘了。我要将她鞭尸一千挫骨扬灰。”
“所谓入土为安,死者为大。泠江翁主你虽是金枝玉叶,可也不该如此冲动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袭湖蓝长裙靠着一棵树,那淡淡的眉眼,波澜不惊的面,正是彩衣坊的小薛坊主。
“泠江翁主,这么多年,即使当日春满庭有什么负了你,你心中的那点怨,也该放下了吧。”
“想不到你这么歹毒!还要掘人家坟墓!挫骨扬灰!真是难怪春满庭他不要你了!”赶来的是石锦瑟和薛琉璃。
泠江翁主莞尔一笑,有种惊心的艳。
“你们都来了啊。呵呵,薛蝉衣,我早就料到当年之事你只是假意顺从你家宫主,其实你一直都偏袒逢春那个贱人!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将当年的旧案掀查出来!逢春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啊!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念着她啊?为什么啊?”
那风越刮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转瞬间天色即变。乌云黑压压的在头顶上越来越密,狂风呼啸着穿过叶的空隙发出尖锐如鬼哭的声音,泠江翁主惨白的一张脸在那昏黑的天色下衬得越发恐怖。
“我恨你们!是你们让我记起,是你们让我记起来他春满庭从来都不是不能爱我!他只是不爱!不爱!
天色越来越暗,大雨顷刻便至。
千般不甘的一颗心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为什么!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她?她不过是个孽种!是个孽种啊!”
锦瑟再看向她的目光里便软了几分,心中一哀,看向身边的琉璃,“她好像也是个可怜人。”
小薛一直肃冷着的眉眼终是不忍再看她,轻轻转向了另一边。
天,终于降起了瓢泼大雨。雨越下越急,越下越大,地上的流水从高向低,哗啦哗啦如排队的小浪一波一波地涌去另一头。醉花阴的土壤是微微的赤色,且松软不实,被这大水一冲一泡那些夹杂着泥土的雨水呈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如滚滚的血水四下涌流。
泠江翁主的发簪不知什么时候遗落在了哪里,雨打在她的乌发上,而那雨水仿佛含了莫名的魔力一般,将乌发顷刻间染成雪一般的白!她一双漆色眸子也已经微微变成炽目的红!头顶下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长,那般生命力旺盛地蓬勃顶上来。
泠江翁主显然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变化,她狂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白的森然的牙齿,怒睁着一双赤目狰狞道:“你们统统都去死吧!全都给春满庭陪葬!”她猛地双手一举,四下里立时露出数百个脑袋。
小薛眉头紧皱,她目有忧色地看向泠江翁主的头顶,那仍旧顽强向上的两个凸点,以及她那红眸,白发。
泠江翁主痴痴笑起来,鬼魅般地道:“呵呵,死了也要念着她,一生就只爱她一个是不是?好!我今天就将你逢春掘坟鞭尸!锉骨扬灰!我要看看,你们下一世如何相聚!如何再续今生!”
小薛心里的怀疑在泠江翁主唇角裂开笑得刺目,且露出了两个长白森然尖牙的一瞬间被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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