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也不及你高贵
愿他继续小心翼翼地煎熬。
他似乎有所预科,表情没有丝毫异样,反倒自然明阔,真诚地开口说:“漾展,这件事我很抱歉,但我必须要了解漾夕的问题所在。”
“这没什么的。”我轻声开口,一扫先前的局促,坐在周意久对面,像是面对一个无话不谈的老朋友一样,又如同自言自语般随意:“很多人提到我妈妈就大惊失色地道歉,再不敢提。其实,我倒很想跟别人说说她,因为我总是很想她。”
我想她,在我痛苦难过的时候,总是希望她能够像从前一样出现,拉我一把。
我想她,在我欢欣喜悦的时候,希望她能够跟我一同分享哪怕微不足道的成就。
也会怨恨,她的离去,让我们这样的痛楚。
却又坚决,想要代替她好好活下去。
“她是一个好妈妈。只是不得已离开我们。那年漾夕只有十岁,他问我‘妈妈是不是永远不会回来了,我是不是永远都看不到她了?’——我知道,其实他什么都懂,只不过他不愿意相信。”其实我跟漾夕一样,都不愿意相信那个无法改变的事实,只是他比我小,还有权利任性。亲戚们把他留在家里,把我带去给妈妈送行。
你永远无法想象,当你亲眼看见你的亲人变成一小堆白花花的骨头,那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那是一种强硬的宣判——纵然你不想要面对,心存侥幸地逃避,它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无力更改。
漾夕在妈妈去世以后就被送到姥姥家,我也住进了学校。每次回家,屋子里都是空荡荡的,我站在客厅,很想喊一句妈我回来了。可我知道,自己这么做除了徒增难过没有丝毫的益处。
那两年,我跟爸爸都各自沉浸在悲伤里无法自拔。再分不出多余的情感去关心漾夕。直到后来,漾夕变得跟任何人都冷漠生疏。并且沾染了小偷小摸的恶习。我终于意识到,如果再这样下去,漾夕的一辈子就毁了。
我决定不再住校,把漾夕接回来照顾。虽然无法回复到从前的完整,但毕竟屋子里不再空空荡荡,而是一个家的模样。
我感觉我说了很多话,没有条理没有思路,就那么流畅顺利地倾诉着浩荡的情绪。周意久一直在静静倾听,直到我眼泪不自觉流出来,好像也流进了喉咙里,堵住了声道。他才伸手,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漾展,你是个好孩子。”
他没有夸我坚强,只称赞我是好孩子。
我很想谢谢他,把我当小孩。
只是,我希望我也能是个好姐姐、好女儿。能让漾夕安心依靠。像同龄的男孩子一样无忧无虑。也能让在外工作的爸爸放心工作,以儿女的平安成长慰藉身体的劳累。
Noble.eight
那天,我跟周意久一直说了很久,我很不好意思,留他吃晚饭,他却站起身,冲我说:“改天吧,等你准备大餐的时候!”
送他出门的时候,漾夕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明显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恭敬地说了声:“周老师好。”
周意久笑着看看漾夕,意味深长地冲他说了一句:“徐漾夕,你有一个好姐姐,不要让她失望!”
漾夕看看我,又看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周意久高大宽阔的身影渐渐走出了视线,我却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我喜欢他身上的真诚跟热情。也喜欢他眼睛里的积极向前,微笑中的含蓄温暖。
他就像一束温和爽朗的光芒,将体贴释放得恰到好处,让人不由自主地依赖、信任。
可是,相比之下,我的处境充满了动荡不安,仿佛时刻在竭力挣扎。看似乐观的外在,却将内心紧闭得密不透风,不许任何人靠近。
那样一个他。这样一个我。
想想都觉得自惭形秽。
Noble.nine
一进到十月,整个学校开始了全民运动,操场在课余时间全都被密集占领。我也参与其中,每天午休先绕着操场跑两圈再去上自习。
我们学校每年十二月都会举办一场冬季运动会,比赛成绩将作为一项标准考核,所以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比较卖力。
说起来还有几分郁闷。本来,在报项目的时候,我填的是两百米短跑,结果项目单递回到班级,参赛目录上,我的名字后面,赫然标注的参赛项目却成了三千米长跑。
我急忙申请更改,哪知道刚举起手就被李天赐呛声:“不就是跑个三千米嘛,几圈就下来了,目录都排好了,修改很麻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回头,眼见一张得意的笑脸,顿时明白这误差是有人刻意搞鬼。
少爷一言既出,立刻引起不少人附和。倒不是惹不起众怒,实在是目录上报修改确实比较麻烦,索性遂了他的心意,不就是跑个三千米,死不了人的。
比赛时也未有多大紧张,抱着平常心,打算只要跑完就算胜利。名次能拿最好,拿不到也无所谓。
预备、起跑……平时运动量还不错,前几圈跑得并不吃力。长跑考验的是耐力,我保持匀速,感觉还可以。可是,渐渐地,觉得有些力不从心,刚准备放慢速度,脚步忽然一扭,整个人立刻重心不稳跌在地上。
膝盖立刻传来一阵酥麻的疼痛,我咬牙坚持,竟使不上力气站起来。好半天,感觉面前横了一道阴影,抬头,是李天赐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
“拉我一把!”我朝他伸出一只手,不等他反应,便揪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撑着地,一个寸劲儿,终于站了起来。
“我、我背你回去吧……”少爷明显是心怀愧疚,转过身背对我,示意我趴在他后背上,嘴巴却不肯示弱,嘟哝着:“不能跑就不要跑嘛,逞什么能……”
“谁说我不能跑!”我放开他,拒绝了他的后背,沿着跑道走了过去。还有一圈就跑完了。放弃太可惜了。
李天赐急忙追过来,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喂,比赛都结束了!你别闹了行不行!”
“你不用觉得内疚!”我一边走一边冲他说:“又不干你什么事。我这个人只是不习惯半途而废,凡事不能做好,总得做完吧!”
少爷看着我,似乎若有所思,漆黑清澈的眼睛里载着满满的探究。我暗想。这个外表看上去养尊处优的家伙,骨子里却简单纯粹,便不忍再让他挂心。冲他摆摆手说:“安啦,我没事的,别想太多!”
说完,又慢慢开跑,抵达终点的时候,上一场比赛的奖品都发完了。
Noble.ten
运动会过后,李天赐的态度莫名其妙地友好起来。虽说原本也没有格格不入仿佛寒冷的冬天,只是现在忽然间温暖如春,显得就有几分突兀。
比如说吧,前几次收语文作业的时候,这小子总是故意拖着不交。直等到我刚把作业送去办公室回来的时候递给我,摆明了涮我多跑遍腿儿。而现在,他恨不得上学一看见我就问语文作业什么时候收,大大的良民呐!
还有,因为我们班承包了走廊里的展览板画,所以每个人每周必须交一张绘画作品。我这个人不怕算理化题,也不怕背英文单词,最怕就是画画。比让我上吊都难受。每到收绘画的时候我都求着各位行行好,帮我画一张。结果这一次,李天赐在我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主动走过来,一边说着“很简单嘛不就是画个画”一边就扯了白纸刷刷画了起来,三下五除二就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