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你也在南京路
回去之后,罗隐把那漏了一个洞的铁皮屋顶补上了,这回我们不用在下雨的时候把水盆放在漏洞底下接水了。但他很快给我找了新的活儿。
在那三层楼的不远处,有一个很深的坑,被周围的竹子掩映着,再加上石灰砌的半人高台,看上去似乎很整洁的样子,但其实那是个垃圾堆,整个小镇垃圾筒里的垃圾都是先送到这里再由卡车沿着山后的盘山路运送出去的。在我到达久河的第四天。我还没认真看过风景。就先把那超级垃圾场参观了一番,因为罗隐带我去那儿抓苍蝇。
不要惊讶,你没有看错。
当时我正在床上仰面躺着,在送走那女孩儿之后,罗隐也没再接到新的客户电话,这意味着第二天他会没有事情做,因为请他做导游是要提前一天安排的,当然也有在景点里偶然碰到的,但那对他来说是极少数,罗隐将那一块新的铁板固定在房顶上之后,拎着水桶在上面浇水,然后问我有没有漏到房间里,“没有。”我大声喊着回答他。
然后他就从房顶上跳下来了,一张脸从门口处探进来,“去抓苍蝇怎么样?”
“吓?”当时我就从床上掉下来了。
“这是久河的传统游戏吗?”我大惑不解。
“当然不是,但我们明天去景点总得有东西卖吧。”他不以为意。
“卖……卖苍蝇?”
“你买吗?”他敲了一下我的脑袋,“笨蛋,是嗡嗡盒。”
但嗡嗡盒是什么,罗隐没跟我说。
他就给了我一个拳头大小的网,还有一个透明的、装汽水的那种玻璃瓶,这就是他捉苍蝇用的全部工具了。还没靠近那巨型垃圾坑的时候,我就隐约听到了那里苍蝇们狂欢的嗡嗡声,垃圾堆散发出一股酸腐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在这种情况下,我很快便捉到十几只苍蝇,装在那瓶子里,和罗隐跑回去。
两个人后来又去了镇西的小批发市场,我才发现原来镇子里卖的那些价格昂贵的纪念品,在这里花同样的钱可以成堆买回去,罗隐拿了三十个做工精美的小盒子,类似于那种用来装指环或耳坠的,鲜红色,像玫瑰花瓣的小盒子。
回去之后,他把那些憨在罐子里还活着的苍蝇拿出来,装进那些漂亮的小盒子里。用不干胶封上,只用针在盒子底下扎了一个小孔,好让苍蝇别那么快死掉,那就是嗡嗡盒了,你看着很漂亮,晃一晃,里面就发出嗡嗡响来,你不晃,苍蝇就趴在那儿养精蓄锐。
我现在想想,还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但就这盒子在景区里要卖十块钱一个,而且当真有人会掏钱买。罗隐说。有一天,他卖了二十几个,比做一天的导游还赚钱,但这件事儿有点儿缺德,不能总是出现,不然保不齐就被游人发现了。
我也祈祷那脑残到买了嗡嗡盒的人千万不要不听劝地将它打开,不然那得留下多么深重的心理阴影啊。
“这盒子可真漂亮,多少钱啊?”罗隐坐在景区的台阶上时,我凑过去装模作样地问道。
他睥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伸手拈起一个盒子来,故作稀罕,“呦,还会响呢。”但那时候里面的苍蝇没动静。我再摇一摇仍然没有动静。我看着他露出个傻兮兮的表情来,罗隐便从我手中把那盒子拿了出去,“笨蛋。那里面是空的。”
“哪有托儿像你这样,一眼就被识穿了。”他又说,我只好抱起双臂老老实实地坐在他旁边。 一会儿过来两个女生,一个个子很高,穿着短裤短袖,一个有些胖,穿了一身连衣裙,紧紧地绷在身上,远远看上去就像个水桶。那胖女生凑到他面前,“帅哥儿。这什么东西?”
“嗡嗡盒。”罗隐说着拿起一个小红盒来,轻轻一摇,里面就发出嗡嗡的响声来。
“这叫声怎么跟苍蝇似的。”那个瘦高的女生皱着眉头说。我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看上去一定极不自然。
但他仍镇定自若,“苍蝇的声音可比这个清脆多了。”
那是当然,因为那会儿它们也没被憋在那么一小空间里。
“给我五个。”胖女生出手大方,买完东西也不走,就站在那里和罗隐说话,通常她说三句,他才回一句,且常常不抬眼眸。耗了十几分钟,见自己的朋友有些着急了,胖女生终于问。“能把你的手机号告诉我吗?”
“手机拿来。”罗隐眼都没眨一下,然后速度飞快地在那上面摁下了一串儿数字。胖女生这才拎着她的“嗡嗡盒”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会和她联系吗?”等那胖女生离开以后我问。
“不会。”
“那你干嘛给她手机号?”
“她刚才买了五只苍蝇呢!”他学着我的口气。然后挑着眉眼看我。
“这倒像是在出卖色相嘛。”我那样子绝对像在吃醋。
“没有啊。”他一脸无辜,“就算是出卖色相,那也是你的,刚才我摁的是你的手机号码。”
“……”
一会儿又来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吵着要买小盒子,男人便掏了钱。看那小姑娘颇认真地低着头在手里摆弄着小盒子,我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觉得不该卖给那两个人。
果然,又坐了还没三分钟,男人就抱着哇哇哭的小姑娘又回来了。
“快跑。”我还愣神的时候,罗隐已经跳起来拉起我的胳膊就向台阶下面跑。那些小盒子便被掀翻在地上,有几个向下滚了几滚。停在了石阶上。看上去有点儿孤零零的。
“混蛋,给我站住!”男人还在后面骂着。但抱着小姑娘到底没我们手脚灵活,不一会儿就被我们远远地甩开了。
甩掉那男人之后,罗隐仍然没有停下来,他一直跑,一直跑出了镇子,就算是勉强参加过一次长跑比赛的我也几乎要追不上他的脚步,最后在穿过城门的时候,直接扑倒在地上了。
“哇呜呜呜……”膝盖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我放声哭起来了。罗隐这才收住脚步,站在那里看着我说,“你到底多大?”
“十七。”我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膝盖说。
“但你好像只有三岁,总是哭个不停。”
“我男朋友被人抢走了。还要我不要埋怨他不然他会伤心。我寻思出来换换心情,行李包还被人偷了,我身上没有一分钱,也联系不上苏三,只能睡在漏了屋顶的铁皮屋里,你总是凶我,我神经衰弱还要考虑怎么讨好你,我怎么能不哭……”我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儿话。泪水竟有些止住。只是仍然抽抽搭搭。
“嗯,你确实有讨好我。”他像看着撒娇耍无赖的小孩一样面带笑意地看着我。
“走吧。”然后他走过来将一只手递到我面前,“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只是三条交叉着的铁路,远远看过去,仿佛没有尽头般,一直无限地向前延伸着。
“你会沿着哪条铁轨走?”站在那交叉口上他枕着双臂看着我问道。
“左边吧。”我想了想指着身侧的铁轨说。
他没说话迈开步子向那个方向走去,那是一条废弃的铁路,在尽头处长满了杂草和野花,一片泛黄的景色,像旧时的胶片。透着些伤别的气息。
“很久以前……”这是大多数回忆的开场白,他并没有看着我,而是看着那尽头有些渺茫的天空说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我想离开这里,但我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味地认为,离开之后我会变得快乐,那时候我唯一的伙伴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