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Ⅲ(6)

阿南拿起一只杯子,对着灯光研究了半天说:“确实好,确实好。不过这么贵的东西,我可不能收。”

“伯父您见外了。”毒药说,“好马配好鞍,好茶配好人,您担当得起。”

“看来你真当上老板了?”夏花插话说,“话说那茶楼,不是你打砸抢弄来的吧?”

“姐姐,”他温和地说,“大过年的,能不能替我留点面子?”

唉,要他做到这样,哪怕就是装的,也真是难为他了。为了支持他,我赶紧招呼大伙儿说:“来吧,再不开饭,莱都要凉了。”

大家这才依次回到桌边坐下,毒药把他带来的酒开了,把阿南面前的酒也换了,各自斟了满满一杯,站起身来双手举杯对着阿南说道:“伯父,首先谢谢你接受我这个不速之客来您家过年,再谢谢这些天来,您对我姐姐的这份照顾。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姐弟俩会记得一辈子。最重要,也特别要谢谢的是,您辛苦带大马卓,让我可以拥有这么好的一个好姑娘做人生伴侣。以后,您放心把她交给我,我发誓好好照顾她,不让她受任何委屈,什么事都让着她听她的,只要她开心,什么都好!我呢,是个粗人,不会说话,以后看我表现,有不满意的地方,您尽管提,我一定改!不多说了,我先干为敬!”

说完,他一仰脖子,整杯酒下肚。

我形容不出阿南的表情,更是无从猜测他此时的心情。看着他也爽快地把一杯酒干掉,我总算松了口气。

还是夏花会调节气氛,替他们重新加满酒说,“台词不错哦。练了多长时间啊?”

“一晚上而已。”他说,“你弟弟我没那么笨。”

“我还以为你死在深圳了呢。”夏花说,“我结婚那天你都能跑掉,要是你在,我也不用逃得那么狼狈的嘛。”

“还好意思说!”毒药说,“你惹祸的时候给我打过招呼吗?”

“也是哈!”夏花把葡萄汁一口喝干,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说,“是为姐的不对,来来来,干一杯道个歉哈!”

“不可以!”首先制止她的人,是阿南。

“让我喝一点点,就一点点儿!”夏花跟阿南撒娇。

“什么时候病好了什么时候喝。”毒药抢过她手里的酒瓶,替她再次倒了一杯满满的葡萄汁。

听毒药这么一说,夏花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转头看我,我心虚地看窗外。

“你别看她。”毒药说,“你的脾气我还不了解,要不是出了大事,一天没十个电话也有八个!我早说过了,你弟弟我没那么笨。得病了就好好去医院治,跑去骗什么钱跳什么崖,年纪轻轻犯点错就算了,七老八十了还干这些矬事,丢人现眼!”

“不想理你。”夏花强辩。

“没事的。”阿南打圆场说,“医生都讲没事了。”

“喝啊!”毒药举起杯子对着夏花。

阿南插话:“凉,少喝点。”

夏花嘿嘿一笑,端起杯子来。毒药跟她碰杯说:“别以为于秃子那种人是吃干饭的。还算你识相,知道把那些不该要的钱还了,不然,这个大年夜你恐怕就不是在这里跟我干杯,而是哭着替我烧纸钱了!”

夏花听了这话,看看阿南,再看看我,手里的杯子“砰”一声砸到桌上,人弹起来,嗖一下就跑进里屋去了。

光看阿南的表情我就知道,完蛋了。

(23)

当阿南和毒药合力撞开卧室的门时。夏花竟然已经光着脚,攀缘上了高高的窗台。我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儿。

这是一幢旧楼,她住的这问本该有护栏的,但不知为什么从我这个角度往她身后看,根本看不到护栏的影子,只看到窗外的夜色黑得诡异,看不到一点点光亮。而且,因为屋内有暖气。所以夏花只穿了一件棉袍,整条腿都光着跪在老式的铝合金窗台上,面对着北方呼呼呼的寒风,正在尝试着努力让自己来个“自由降落”。 不得不承认,和洛丢丢的那种做秀跳楼相比,夏花这个实在是太惊心动魄。

“夏花,你给我下来!”阿南声音抖得不像话。谢天谢地,那个护栏做得特别牢也特别密,这让她根本没有可以住下跳的可能。

“你们敢搞掉我的钱?!”她转回头,睁大眼睛,把“我的”那两个宇说得特别重,就像我们刚刚一起打劫了她一样。

“那是我的救命钱,你们知不知道!”她尖叫起来。

阿南跑上前去拉住她:“你先进屋来,有话慢慢说。”

“滚开!”她用力推开阿南,泪眼婆娑地说,“你以为你是谁?你敢骗我?你知不知道我弄那些钱有多不容易,没我的同意,你没权随便还回去!那是我用命换来的,你们晓不晓得!”从哽咽发展为呜呜哭泣的她,一只手扶着窗户架,另一只手在玻璃上用力拍着。玻璃颤动着,噼里啪啦震天响,整个玻璃面眼看着就要掉下来了。

“进来再说好不好々”阿南求她,伸出双手想要搂住她,但她不理,还拿脚踹他。一只脚悬空,她就更站不稳了。像在表演杂技。就在那时,只见毒药一个箭步上前,将她从窗台上生生地“拔”了下来,像扔一只枕头一样扔在床上。

我迅速将窗户关上,插销插死。

“小心捧到!”阿南正要去扶她,可她打了一个滚又一跃而起,冲到角落里拿起新买的那双高跟鞋,对我们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我半蹲着没被砸中,几乎悉数全砸在阿南身上。阿南没办法,只能将她双手按住,没想到她对着阿南的脖子就是狠狠的一口。

“你有完没完!”毒药怒吼一声,将她扯开。阿南顾不上自己,心疼地扑过去抱住夏花说:“轻点,别伤到她。”

“猪头,你别碰我!”她愤怒地推开阿南。自己却一不小心撞到床角,狠狠摔到地上。

我走过去扶起她,坐在床沿上,替她整理好衣服。她全身都在发抖,想起医生说过她千万不能情绪激动,心里就慌了。

“你先冷静嘛。”我哄她。

“我没法冷静!”她摇着头,用手指着毒药撕心裂肺地喊着,“我他妈从小就知道钱重要,你问问他,是不是,没钱,没活路!我都半条命进棺材的人了,那点儿钱你们拿着替我善后算我求你们成不成成不成啊?!傻X!”

我从没这样面对面见识过她的剽悍,像是活脱脱见到另外一个人似的。

毒药走上来,拍拍我的肩说:“马卓,你带伯父出去休息一下,这里交给我。”

我和阿南对望一眼,阿南的眼中有犹豫,但我走过去,拖了他一把,他便顺从地跟着我出去,将房间留给了他们姐弟俩。

桌上的饭菜早冷了,也失去了先前让人充满食欲的色泽,本该开开心心的一顿年夜饭,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屋外已经有人开始在放鞭炮,每家的电视声都开得好大。新年到,新春到,处处歌舞升平一派大好时光。只是这一切都与我们无关,阿南坐到沙发上,手插进头发里,不肯说话。

我安慰他:“没事的,总有个过程,她接受了就好。”

“也许不该瞒她。”他叹息,“撒谎总是不好。”

我侧耳听里屋,竞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坐了一会儿感觉无趣,我端着鱼头进了厨房准备把它热一热,鱼头倒进锅里的时候,阿南跟了进来,对我说:“马卓,今晚我要送他去宾馆,家里没地方住。”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