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Ⅲ(6)
“你去机场吧。”我低声对毒药说,“我得把这丫头送回家,不然她三天两头这样跟着我,我可吃不消。”
“到底什么人?”他问。
“90后脑残少女!”我说。
“好吧。”他无奈地说,“那你自己小心点,我尽快回来。”
“嗯。”我说。
他不由分说搂我入怀,在我脸颊上匆匆一吻,我脸烧得跟洛丢丢一样红。
“帅哥哥,”洛丢丢快跑过来,高扬着一张印有酒店名字的便条纸和一支铅笔,一直;中到毒药面前说,“你就替我签个名吧,你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人,而我就是你最最铁杆的粉丝——从今天起!”
毒药看看我,指指她的头,再指指自己的头,然后跟我挥挥手,拦了辆出租走掉了。
“他刚才那个手势的意思是——我脑子有毛病?”洛丢丢依旧拿着那张纸,看着远去的出租车,向我提问。
“走吧。”我说,“我送你回家。”
“不过他也没说错啊,”洛丢丢自问自答,“我一般遇到帅哥哥的时候,智商都等于零。哦不,是零下30!”
(26)
不知道是烧得架不住了还是真的像她所说遇到帅哥就没了主意,总之从上了出租车,报出家里的地址后,洛丢丢就一直听话地靠在我身上打盹,不再胡说八道。
她的衣服是半湿的,散发着要命的潮气。她的脑袋搁在我肩上,很沉很重。而且她家真的太远了,我们的车子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在我担心就要直接开到河北去的时候,一个漂亮的别墅区这才出现在我眼前。谢天谢地,这一回她没有骗我。不然我身上的钱,估计都不够打车回市区的。
门口的保安穿着制服,站在小亭子里,堪比蜡像。来往车辆均需刷卡才能进出,我拍醒洛丢丢,她摇下车窗,冷冷地看了保安一眼。保安显然认识她,从亭子上慌慌张张地下来,替她打开方便之门,还招呼她:“洛小姐,春节愉快!”
也许是因为天色尚早,这个看上去一花一草都很名贵的小区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大过年的,也看不到一点喜气,连家家户户门上的春联都看不到,怪事了,难道有钱人都不过年吗?
洛丢丢指挥着车子在小区里绕来绕去,终于在一幢楼房前停了下来。
我付了一百二十多块的打车费,把她拉下了车。
“你知道我昨晚为啥不回家了吧,你给我一百块不够,司机把我扔半路上,我搞不好就被狼吃了。”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说什么都振振有辞,听上去反倒是我的错!
我拉着她往大门边走去,正要伸手按门铃,她一把拉住我,神秘兮兮地说:“等等,你说我妈会不会死在里面了?”
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骂她说:“有病!”
“没错,是有病!”她笑嘻嘻地抓我的手去碰她的额头,“这不,还烧着吗!”
我按响了门铃,等人来开门的时候,洛丢丢忽然又说:“我答应你回家。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把那个帅哥的手机号码给我,OK?公平竞争嘛,别说你怕了。”
“想都别想。”我说。
等了好一会儿。没人来开门。我正犯愁,洛丢丢从牛仔裤的屁股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来,塞进了锁孔里。 早说有钥匙嘛,她才真是如假包换的欠扁找抽型!
门推开来,呈现在我眼前的豪宅让我惊呆了。我完全没想过外表这么富丽堂皇的房子里头可以脏乱成这样——到处都是打包好的垃圾,黑色的白色的塑料袋堆在墙角,可以看到空气里浮动的灰尘,整个家仿佛被层层的灰尘包裹起来。透过灰尘,我很快找到了吴媚媚,她穿着一件单薄的浴衣,躺在一块勉强可以称作是白色的羊毛毯上,用胳膊支撑着半个身子抬起,懒懒地喊了声:“谁?”
她是那样的漫不经心,就算家里来了贼,好像她也可以很自然地跟他打个招呼然后继续睡着一样。
我注意到,她面前还开着一包家庭装的超大包薯片,巨大的电视机屏幕上放着狗血的韩剧,只是没有声音,散乱的面纸显示她对剧情的全情投入和依赖。
我从未见过一个中年人,多愁善感缺乏自控力到如此地步。我猜她一定是疯了。
“还好,活着。”洛丢丢在我身后无奈地说。
“丢丢!”吴媚媚这时才辨认出站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洛丢丢。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从地上爬起来,拖鞋都没穿,光着脚,一直冲到我身后,用力地拥抱了她:“丢丢!你到哪里去了!哎呀,你终于回来了,妈妈到处在找你你知道不,再找不到你,妈妈就真的要死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刚才还在笑嘻嘻的洛丢丢此刻竟然也哭了,她抱住她妈。拼命号啕,哭声惊天动地。她们像两个阔别已久的落难姐妹一样抱头痛哭。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场面,别过头去,尽量不看她们。事实上,她们也确实忽略了我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们互相替对方抹眼泪的情景,我忽然就想起那年,我离家出走回来林果果坐在地上撕我衣服的那一幕,心都快碎了。
真奇怪,为什么有些情感,在穿越了时间空间以后,却依然具有一模一样的杀伤力?
好不容易情绪稳定,母女俩分开来,吴媚媚这才顾得上我,连声对我说:“谢谢你,马律师,谢谢你把丢丢送回来。”
“举手之劳。”我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吴媚媚忽然慌慌拉住我,“等我去换件衣服,我带你们出去吃饭,丢丢你一定也饿了吧,瞧你,瘦成这样,在外面都吃了些什么啊!”
“她在发烧,昨晚淋了雨。”我说,“你让她好好休息。”
“发烧?”吴媚媚摸摸洛丢丢的额角,显然没了主意,“怎么会发烧,等等,我得找找,不过家里好像没有退烧药!马律师,你说要不要到医院去挂水啊?”
她真是毫无主张,抓住谁谁就是救命稻草。
“不要!”回答的人是洛丢丢,她一头倒到沙发上说,“我要睡了,醒了后,我要吃麦当劳。汉堡,两个!”
“你还是去洗个澡换个衣服吧。”我走到她身边说,“不然感冒会加重的。”
“我想死!”她在沙发上把自己拉直了大喊,“我活腻了,我他妈早就活腻了!”
“好了。”我推她,“乖,去洗澡。”
“姐姐你别走!”她声音里含着乞求,“我不想眼睛睁开看不到你。”
“那你听话,先去洗澡。”我说。
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拉着我说:“来嘛,姐姐,陪我上楼,来参观一下我的房间。求你了。”
“马律师,你就陪陪她吧。”吴媚媚也求我,“你看,我得去小区外面的药店给她买点药,再买点吃的东西回来,丢丢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等我回来你再走好不好?”
“别理她,我们走!”就这样,我被洛丢丢一路拉扯着上了二楼,与一楼的脏乱相比,二楼无疑是天堂,洛丢丢的房问奇大,床柔软舒适,放眼看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一应俱全,还有个很大的露台。我想,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半都不会理解她为什么不愿意待在这里享清福而宁愿屡屡上演离家出走的把戏吧。
或者,就是精神上的某种极度不满足吧。
“姐姐。”洛丢丢神神秘秘地看看门外,小心地把门关好,从里面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