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Ⅲ(6)

他硬碰硬,也绝对相信他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只能强作镇定地说,“家里有点事,我爸在催我。”

“怎么,就许他整天跟夏花卿卿我我,不许你坐在这里陪我喝一杯茶么?”

“你讲话别那么难听好不好?”

“那你得教我。”他说,“我这人没文化,比不上你那些朋友。”

他又话里有话了,我站在那里,走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还是他给我台阶下,起身一把把我搂到他身边去。掏出一包烟来,吩咐我说:“抽一根替我点上!”

看在他只有一只手自由的份儿上,我满足了他。

他亲我的脸颊,算是求和。

“我们回宾馆吧,”他说,“我很累了,明天还是早班飞机。”

“既然那么多话要讲,可以坐晚班飞机飞回去讲的。”

他哈哈大笑,放在腰上的手加大力度,疼得我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我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他说,“找抽又欠扁,可爱得要命!”

算了,既然他自己都说自己没文化,我也就厚道点,不挑剔他的语病了。

那晚,我实在拗不过他,跟着他回到了他的住处。趁他洗澡,我给阿南发了条很长的短信:“他明天早班飞机要走,我今晚陪他谈生意,会很晚,就不回家了。请放心吧,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非常抱歉,让你担心。”

发完这条自欺欺人的短信,怕阿南打电话来询问,我又自欺欺人地关掉了手机坐在那里发呆,直到他洗好澡,换好衣服出来。把一块浴巾丢到我脸上,对我说:“替我擦擦头发。”

“我跟你回深圳好不好,我还没去过呢,想去玩玩。”我一边替他擦着头发,一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故意说道。

“过阵子带你去,我这次回去一堆事要忙,没办法带你玩。”

“没关系。”我说,“我也可以自己去玩,不耽误你的事。”

“我回去还要处理一些事,带上你不方便。”他直言。

“你会跟她谈分手吗?”既然他自己已经提起,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三家店,我留两家给她。我自己那家卖掉了,再贴上一点钱,可以换阿吉这一家,他急着要现金,价格还算合理。”

“然后呢?”我问。

“然后就待在北京,天天跟你这个醋坛子吵架,行不行呢?”他用浴巾盖住我的头说,“快去洗澡,臭死了。”

“她不同意分手怎么办?”我问。

他指着外面的天说:“你咋不问我如果我不同意老天下雨他非要下咋办?”

“好吧,相信你一次。”我一面说一面顶着浴巾打着哈欠往浴室里走去。

可能是白天太累的缘故,等我从浴室里出来,他已经歪在床边睡着了。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纠结了半天我还是打算让他再睡一会儿,于是我关掉灯,躺到另一张床上,就在这时,我看到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在闪,很明显,他将其关到了静音上,我凑近,看到上面显示的是:老婆。

我吓得头一下子又缩回去,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过一会儿手机又开闪了,还是忍不住再凑过去看,这回过来的是一条短信:“明天接你机,晚安,吻你。”

署名还是:老婆。

真是胸闷。

他翻个身,好像醒了,迷迷糊糊地招呼我:“过来。”

我爬到他床上,蜷缩着睡在他身边,他自然而然地伸手把我拢进被窝,安心地又睡着了。

“别离开我。”我嗫嚅着。,

“嗯。”他迷迷糊糊地应着我。

临别夜,我如此卑微而坦诚,好像这次如同其他很多很多次,分别后就很难再相见了一般。

清晨五点,我被他吻醒。

那时候我正在做梦,梦到天上下很大很大的雨,就要淹没我童年时的那个小屋,我又回到五六岁,拼命踮起脚尖,仍旧够不着窗户。

“怎么了?”他说,“做噩梦?”

“吵醒你了吗?”我惊醒过来。

汗水弄湿我的头发,全部贴在我脸上,痒到不行。我想伸手拨开,才发现手被他紧紧地攥着。

“你在喊妈妈。”他笑,用一只手替我拨开潮湿的头发。

是吗?

我侧耳听,外面果真是下雨了,尽管窗帘拉着还是能听到雨声。我跳下床,拨开窗帘,玻璃上蒙着一层厚厚的雾气,能感到豆大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听到密密匝匝的敲击声,像有人在轻声叩门。天还是一片漆黑,我趴到窗口看,他从后面抱住我说:“这两天在北京看了好几处房子,有两处还算不错。就是面积可能不会太大,先委屈你一两年,以后给你买别墅。”

他去看房子了,他竟然没告诉我,我还以为他在跑生意上的事!

我低声对他说:“北京房价太高,咱们可以先租房住的。”

“这些不是你考虑的事。”他说,“你安心跟着我就好。”

“小时候,在雅安,也是动不动就下雨,我又没雨鞋,夏天还好一点,冬天每次从学校回家,鞋里全是水,进屋之前,得把水倒在屋槛外,打赤脚进门,冬天的泥地,冰冰凉,湿脚踏在上面,‘啪啪啪’。”我一边说一边自己跺了几脚,跟着笑出来:“现在听上去觉得很有趣,但其实自己一辈子都记得脚心发凉的滋味。一直凉到心里去,好半天,都暖不过来。”说完这些,我转身对着他,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听我说,对于生活,我真的没有太多的要求。饿的时候有口饭吃,刮风下雨有个地方可以躲起来。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从今以后,我们永远都不要再分开。可以互相照顾,互相陪伴,平平安安,直到死。”

他听我说完这些,什么也没说,而是温柔地将我抱起来,一直抱到床上,温柔地吻住了我。我从没感受过如此温柔的他。也从没听过他用如此谦卑的语气对我说过话,一记长吻后,他在我耳边说道:“马小羊大人,你今天说的,我都记住了。”

我们没有再睡。

6点半,他已经收拾妥当,行李不多,他执意不肯让我送他去机场,反而打算让出租车先绕道送我回家。

雨还在下,好在我包里常备有一把小伞。在他退房的时候,我往酒店大堂处走过去。就在这时,我又惊讶地看见了洛丢丢,她就靠在沙发的那一头,已经睡着了,衣服,头发,都是半湿的,面上飞着两朵看上去有些诡异的红云。脚上竞还是那双鞋,只是已经看不出是LV,鞋帮上全是泥浆。

她穿成这样也能混到酒店大堂里来,真是本领通天。和我第一次见她相比,她也真是一次比一次落魄,,

我走过去推醒她。她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一下从沙发上跳将起来,喊了句:“我的亲娘啊!”

我被她吓到。退了一小步才站稳。

“北京城太小了,我们竟然又见面了。哈哈。”她从不可思议恢复到兴高采烈,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我才不信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巧的事。

想到一定是被她跟踪,我心里头多多少少有些不舒服。

“姐姐你借我点钱吧,买个感冒药。”洛丢丢忽然咳嗽起来,“我淋雨淋得快挂掉了,不信你摸一摸,,”

开口闭口就是借钱,她一面说身子还一面靠过来,我的手指碰到她的脸颊,果然是烫的,难怪脸上红成那样。

毒药办完手续走过来,看到洛丢丢,也吓一跳,拉我一把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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