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歌

想想还真挺有趣儿!

可是,我笑不出来。

倒不是脸上疼得厉害,而是记忆里的某片天空,我一直渴望被时光掩埋覆盖,却还是冰冷到现在。

我永远都忘不掉,上一次被人甩巴掌的画面。

那时,是想送于湛一件生日礼物——他喜欢了很久的球鞋。其实不是很贵,也不是名牌,那只是一个男孩子最简单也最不必惭愧的愿望,但对我、对我们来说,却那么难实现。

是惯性的散漫不羁拖累了最基本的品格,抑或是一时冲动头脑昏热……等到事后追究缘由的时候已经太晚。我只记得那天自己一门心思要将愿望达成,便将目光锁定徐伯家的水果摊,他总是粗心大意将钱箱随便丢。我在暗处窥探许久,终于在附近没有人而徐伯也不知转身做什么的时候鼓起勇气凑过去,然伸手胡乱抓起一把零钱的瞬间,却被屋子里掀开门帘出来的徐婶看个正着。

短暂的惊讶过后,精明刁蛮的徐婶终于回神,接着飞快地跑过来追赶我。我脑子里“嗡”地一下,心里又慌又急,被徐婶揪住胳膊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被她劈头盖脸甩了一耳光才清醒过来,倍感羞愧与屈辱的同时,是声名狼藉的惶恐,我忍着疼痛跪在徐婶面前,求她原谅,求她不要告诉别人……

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徐婶最终还是放了我。失魂落魄走回家的时候,却是止不住的惊慌彷徨,徐婶最后丢给我的眼神是那么那么地轻蔑,将我所有在同伴面前的威风八面都践踏在地,分文不值。

那天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不想出门也不愿跟人讲话。那是我第一次自己与自己相处,把眼前的一切全部总结归纳,最后忽然得出了一个决定——我不要继续这样的生活。

这样迷茫且挥霍的日子,即便有陪伴,就算我跟于湛都想把最好的东西拿给对方,但我们除了年轻单薄的好感与爱意,拿什么许对方一个体面的将来?我必须要告别眼前的狭隘无知,去探索一条更加宽阔笔直的前方。

有些事,一旦下定决心,便头也不回。

【Whale song.Eleven】

见我情绪低落,周子航以为我因为破相难过,赶紧说什么“其实已经消肿了”、“虽然有点红可是看上去气色很好”、“喂你该不会觉得当众被打很丢脸所以郁闷到现在吧,不值得哟”之类的无效安慰,虽然造假成分很浓,但我还是渐渐开怀,对他的卖力开导表示买账。

然后,看了看时间,忽地想起什么,表情不自觉严肃起来,回头冲他挑挑眉毛:“诶,你不是一直怀疑我的大姐头身份吗?今天让你见识一下!”

说完,转过身大步向前。

许翎歌上午找我的目的是去寻仇,以她的脾气,就算我拒绝加入也一定会按原计划行动。她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豁得出去就有胜算,可知乔致晖那货性格古怪,脑筋随便一转,翎歌哪能占到便宜?还有,这个傻丫头根本不明白,于湛情愿被打就是想一了百了,她这么冲过去插一脚,于湛这顿猛揍岂不没了意义?

不行,我得赶在他们掀起冲突之前,把事情搞定。

翠湖路的绿地公园,在假山背后有个非常适合处理杂事的小角落,我跟翎歌脚前脚后赶到,彼此对看还未来得及言语,乔致晖跟他的人马也嬉皮笑脸,走了过来。

翎歌立刻摆出嚣张姿态,我忍不住好玩,拉着周子航退到一边,看她如何应付场面。

却是毫无技术含量的架势,一开口便要拿拳头论输赢,逗得乔致晖一众不屑地笑个不停。

看不下去,我只好没什么好气地冲出去,冲乔致晖说一句:“笑完了没?”

乔致晖名字斯文,样子看上去也蛮斯文的,气场却有股乖戾的匪气,天生的斯文败类。

他笑容依旧,却还是正眼瞧了瞧我:“呃?你们在搞什么?‘为夫雪恨’的话,人是不是多了点啊!”

话音落,又惹得他背后的兄弟们一番嬉笑。

跟这种人,拖越久自己就会气得半死,我见地上有只易拉罐,一脚踢向他,被稳稳接住,但表情明显有些不爽,皱眉看我的样子,很是阴暗诡谲。

——搞不好,是个打女人的低级货。我心里暗暗猜测。

“干什么,想打我?”既然他未必有原则,我干脆就碰个底线试试,抬起下巴挑衅,他不动声色,只将手里的铁罐扔到一边,身后众人亦摒气噤声。

气氛太紧张,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好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选择是这样,要么你揍我一顿,像揍于湛那样,我绝对不还手,然后明天就会有人大肆宣扬你乔致晖是个打女生的烂咖;要么现在我请你喝一杯,你扭头就走,明天大家都以为我倒追你被你甩都不甩,我保证你帅到死过去,你选哪个?”

【Whale song.Twelve】

任何一个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划算,更何况,我已经从乔致晖随手带着镜子并不时询问身边人头发乱没乱判断出,这是个臭美到死的家伙。

就算他不在乎被人说跟女生动手,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耍帅的机会。

看着他心满意足地选择带人离开,我终于松了口气,转头,望见表情怪怪的翎歌,回想她刚才一言不发,铁定是恨自己插不进嘴,不禁觉得好笑,却惹得她不甚满意,没好气地冲我喊:“你不是说你不来?”

“鬼说过!”我不以为然,转过身,又轻飘飘补了一句,“我说的是不跟你来。”本来就是,她理解错误嘛!

预料到翎歌定要气得跳脚,我笑着回头,果然撞见她满脸气急败坏,便忍不住指导:“都做了大姐,就别耍任性了,喜形于色的缺点最好改掉。”说完,我加深授意:“还有,想出气也未必用拳头,乔致晖今天先走,你就放出风说他见了你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溜了,那种人丢脸比挨揍更火大,怎么掌握分寸你自己想办法吧!”

【Whale song.Thirteen】

我只是随便提点建议,没想到那天之后,八卦铺天盖地五花八门,大致分为两种,一是乔致晖孬种怕女生、二是乔致晖被一票大姐大看中却因羞涩自卑不敢回应……反正,由此可见翎歌的宣传导向功夫十分到位,以后做个无良记者什么的肯定如鱼得水。

也有一些后续的捕风捉影,好像是乔致晖因为不满要找翎歌算账,但都没有被正面回应……零零碎碎说法颇多,我相信翎歌已经知道该怎么对付乔致晖,便没有刻意关注。

于湛是在足足休息两周以后才来上课的,似乎瘦了一些,但状态不错。那天周子航过来给我送一盒香草饼干,还没介绍完来历,就见于湛走进教室直直到我面前,无视任何人的观望,只到我面前说了句:“我以后再不会打架了。”便转过去坐到自己的位子,接着再自然不过地掏出书本来。

一瞬间,那些悬在半空中的真相大白,终于尘埃落定。

我心绪翻腾,就要涌出一股激动,耳边却传来周子航的声音:“考完试那天我们有个小聚会,我想带你参加。”

异常温暖的口气,让我心里一震,甚至不敢回头看他一眼。踟躇间,还不知如何答复,肩膀已被他伸手轻拍:“就这么说定了。”

看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再看蜕变成见习乖巧男的于湛,我皱皱眉头表示认命,这世上果然没有所谓的两全其美。

【Whale song.Fourteen】

那场所谓的“小”聚会,绝对不小,场面夸张得像电视里的演的社交宴会差不多,我穿着制服一样的衬衫格裙出现,周子航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忘了给我买礼服。

我摆摆手表示没什么问题,反正都是一帮不认识的人,爱怎么品评大家随意,最让我头疼的是周子航,该如何应付绝对是头号难题。

我希望他能一直像初识那般随意,把我当成可有可无的新鲜人物,好奇一过就丢到一边,反正不要把这种对我的关怀持续——因为,像他这样优异的男孩子,保持距离的相处最安全,若真不自觉沦陷那才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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