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花

 

“其实我从小就很羡慕你和许卓然的关系,整个大院就只有你们最好,那时候站在阳台上的我看着你们在楼下闹,总问自己,为什么我不能去和你们玩。后来在一起熟识了,你们的关系依旧固若金汤,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在,我才明白你们之间那十多年所建立起来的一道高墙,并不是我能轻易攻破的,就像你离开的三年,他总喜欢在四月你生日那天为你点一支蜡烛。三年,一次都没有差过。我问他为什么,他总说,她这么多年的生日,他只错过那么一次,而那一次还是为了我。其实他出车祸那天,本来不用来找我,可是林清嘉,你明白我看着他一点点帮你准备生日时候的感觉吗?明白在我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会偶尔叫我你的名字时我的感受吗?所以我怕,怕对我这样好的他回到你身边。所以那天,我把自己掐得青紫,哭着给他打电话说被继父虐打,我只想用这样的方式博取他的怜惜,把他留下。却想都想不到,这一留就是整整一辈子。”

张雨露的话还没说完,我吼道:“别说了。”

张雨露道:“林清嘉,你该知道这些,这才是你们之间的看不到的东西,一切都是因为我。其实四年前十中门外,我和许卓然接吻,也是我看到你后强吻的他,那时候我虽然喜欢刘栋,但是更怕许卓然离开,更在知道刘栋喜欢你后,固执地像报复你一样和许卓然在一起。虽然那时候许卓然答应了,但是,林清嘉,我看得出他喜欢的是你。他之所以答应和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同情,因为怜惜,就如我如今跟他在一起也是因为那种凌驾在爱情上的愧疚与感恩。”

“张雨露……”除了张雨露的名字,我什么都说不出,我从没想到我和许卓然之间有着那么多的误会。

看着愤怒的双眼,张雨露默默一笑:“你放心,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把他再还给你,只不过觉得,三年了,这些事情大家总要说明白。”

离开酒吧的时候,九溪下了三天的大雪停了。冰冷的空气中,我哈着白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三年前,我并不是没有去医院,只是我也是被抬进去的。昏迷了整整五天之后大脑里还有淤血。我记得那天我们刚出校门,一帮混混就从巷子里走出来,照着我和刘栋就打,刘栋冲着我吼:你快走!

跑了几步,我转头看刘栋的时候,被围在人群里的他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只能隐隐约约听到几声虚弱的呻吟。

其实那时候,我大可不管刘栋的死活,就这么走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回去了,一百四十多斤的身体从围着刘栋的混混中钻进去,挡在刘栋身上的时候,很多铁棍打在身上,那么疼,我却一动不动,直到脑袋深深一沉之后再也记不得别的。

那之后就是最初那个场景,躺在刘栋怀里的我昏厥,据后来刘栋说,我被抢救了足足十三个小时,术后我便陷入了深度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醒过来,不知道许卓然如何。我再醒过来,已经是许卓然出车祸的半个月之后了,陪着我的只有刘栋,因为手术之后要经过很长时间的康复治疗,而刘栋的爸爸为了给我更好的医疗条件,所以决定送我和刘栋出国。我就记得那时候刘栋爸爸跟我说,不是你,躺在这里的就是刘栋,所以清嘉,别让叔叔觉得这辈子都对不起你。那时候因为是脑部重创,我几乎不能走,整天流鼻血,所以在母亲的恳求下,我点头了,就这么连见都没见许卓然一面,离开了九溪去了英国。

即使走的那天我都没有下床,我只记得从医院到机场的路上我一直问刘栋,许卓然怎么样了。

刘栋道:“他很好,别担心,医生说你不能激动。”

其实那天刘栋本来就知道有人要堵他的,他已经想好安全的对策,却没想到我会求他,因为我的哀求,刘栋点了头,才有了之后我的重伤出国,才有了未曾相见的三年时光。

三年时光,我们从年少懵懂的少年,成长到可以独立撑起一片天的青年,只是那些年少的、青春的东西终于逝去,再也回不来。而我们因为岁月的雕琢而变得有棱有角,再也不能像年少时那样可以不用害怕受伤就用力拥抱彼此。

如今的我们,逃避曾经,畏惧爱情,害怕死亡。

回九溪那个春节,日子过得异常缓慢,直到初八张雨露来找我,那天,我穿着高中时最喜欢但穿不下的白裙子,跟着张雨露坐上了去郊外的公车,去的一路,张雨露说了很多,都是曾经的事情,而我有一搭无一搭地附和着,一颗心全都放在了即将要见到的许卓然的身上。

那天,九溪郊外的天很晴,路上的积雪几乎都化了,我和张雨露下车的地方有一间孤儿院,似乎已经来了很多次,所以张雨露熟练地开门,熟练地带我上楼,找到了那间音乐教室的时候,我想过再见许卓然的时候我说什么,要上前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只是真正见到他的时候,坐在钢琴椅上的许卓然背对着我,一帮小孩子跟着他唱歌,唱着那首《让我们荡起双桨》,他瘦了很多,还像年少时一般背脊挺直。看着他的背影,我像是哑巴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地站在教室的门口。

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小孩子们涌到门口拉着张雨露说:“老师,老师,你女朋友来了。”

听着孩子们的话,张雨露淡淡一笑,就这么被孩子们簇拥的走到弹钢琴的许卓然身边。

听到声音的许卓然慢慢地回头。

即使我不相信,即使在咖啡店喝咖啡的那天张雨露告诉我他的视觉神经因为车祸彻底萎缩而失明那一刻,我逃一般地走了,可是他的失明却真的是个事实。他的世界,真的已经再也看不到我。

看着被孩子们簇拥着张雨露和许卓然,我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孤儿院的小孩子看着我问张雨露:“老师的女朋友,她是谁?”

张雨露道:“你们猜。”

一个小姑娘道:“她也喜欢老师,你看她看着老师都哭了。”

孩子稚嫩的声音中,我流着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许久还是许卓然笑着道:“你是雨露的朋友吧,这里的孩子都太皮了,你别放在心上。”说着他和张雨露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收拾东西。”说着就摸索着盲杖,顺着孤儿院长长的楼道离开。

孤儿院的操场一如我们年少长大的大院操场,四四方方却似框架着我们无处安歇的青春与未来,一起坐在长椅上的时候张雨露说:“他是为了救我才出的车祸,那时候医生说是伤到了视神经,视力会下降,却没想到会彻底失明,你知道吗?他多想见你最后一面,只是直到他去年他彻底看不见你都没有回来,所以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们,如果没有我,也许他就不会经历这些,你们也会一直像小时候那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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