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花
文/苏墨白
“林清嘉,求你了,你醒醒,你睁眼看看我啊!”
听着耳边刘栋的哭号,我真想骂他一句“哭个屁”.可是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哪怕是轻轻说一句“我没事儿”都不可以。
见我没有反应,刘栋吓得要死,吼着围观的人:“快打急救电话,快啊!林清嘉,你给我睁眼,你他妈不能死你知不知道!”
十七岁的我,曾经觉得“死”这个词儿与我有着万水千山的距离。即便我不能长命百岁,活到七老八十总没问题吧?但此时此刻,我竟然真的害怕了,温热的鲜血止不住地从头顶流下来,润湿了长发和我苍白的脸。
那一刻,脑袋里回荡着这些年的一切,我和许卓然的,我和张雨露的,我和刘栋的。鲜血把曾经我以为干净纯净的青春晕染成刺目的红,沉浸在岁月中,无力挣扎的我闭上了双眼。
耳边刘栋的哀号随着急救车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经常能梦到自己哭。
据算命的说,总梦见自己哭的女子是前生欠了情债的,所以这辈子也注定会情路艰难。可我不信这些,据我妈说,当年不过五六岁的我没听算命的老瞎子说完就拽着他的胡子,指着身边的许卓然说:“你胡说,你瞧见没?长大了我就给他当老婆!”
那时不幸被我指到的许卓然喊了一句:“谁娶你!”
切,娶不娶在你,嫁不嫁在我。小小的我在心里说。
说到小时候的事情,已经长大的我和许卓然坐在甜品店里不吝惜口水地互喷,小妖精张雨露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我说:“林清嘉,也就你拿许少年当个宝贝。”
其实许卓然并非张雨露说的那样不堪,一米八的身高足以让我仰视,略微浅淡的眉眼足以让我侧目,从小因为生活在一个大院,一帮老头老太太都很看好我们的姻缘,每回见我们上学放学都打趣我们“什么时候喝你们喜酒”.那时我虽然会喊“谁要嫁他”,心里却甜甜的,总觉得不论日后我长得多胖、变得多丑,总会有一个许卓然接纳我,当时我自然想不到,我们平稳的生活中,会出现一个张雨露。
大口吃着面前的甜品,许卓然毒舌道:“还吃呢,再吃真成猪了。”
“屁,老娘乐意。”彼时的林清嘉十六岁,虽正是女孩最美的年纪,却并不像坐在对面的张雨露那样纤瘦窈窕,不过一米六五的我足足有一百四十多斤,圆胖的脸上一双眼睛被挤成弯弯的两条缝儿。你要实在想夸我的长相,看半天也只能憋出一句–十分亲切温厚。
“天天老娘老娘的,也不怕以后没人娶你。”
我哈哈笑:“切,怕什么,不是还有你吗。”
喝着奶茶的张雨露一口呛住,咳嗽许久才道:“林清嘉,你再这么恶心我,我跟你急。”
我白了张雨露一眼,转头看向了窗外。窗外正对十中大门,再过两天,张雨露就要转学来这里上学了,作为好朋友我和许卓然是来陪她考察的。我知道许卓然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他其实很担心那个从十岁起就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自小没了爸爸,又长相柔弱纤细的姑娘。
那天,十中门外的合欢树开得正艳,红色的毛毛在风中摇摆仿佛要抚过心田,含着口中的甜品,听着耳畔的《旋木》,面前是两个最好的朋友,那个下午我觉得自己很幸福。
其实一个人倾尽所有,所要的不过是这一点点的安逸。
只是这么安逸美好的一个下午,很快就被轰隆的摩托声打破。
“快看,是刘栋!”
“啊……好帅、好帅!”耳边是花痴少女的号叫,顺着声看去,利落的夹克,黑长裤,跨坐在机车上的少年正和门卫说着什么。我抬头去看张雨露,眸子也定在了窗外的刘栋身上,那时虽然我们谁都没经历过所谓的爱情,但我看得出,张雨露看刘栋的眸子带着不一样的光。
许卓然去结账的时候,张雨露说:“林清嘉,你说如果我要许卓然和我一起转学他肯不肯?”
“神经病啊。”甩了张雨露一句,我起身去找许卓然。那天晚上,我和许卓然一起把张雨露送回家。张雨露的爸爸在我们初二那年去世,如今她转学是因为她妈再婚了。
离开的时候许卓然还要说什么,毕竟年少的我们对继父这两个字并无好感。
张雨露却道:“快走吧,唠唠叨叨跟个老妈子一样。”
“你以为我们爱管你,还不是怕不开眼的坏人劫财劫色啊!”说罢,没理丫撒娇一样的眼神,我转身就走。
过了许久,又交代了张雨露一些事的许卓然才追来。
等公交的时候,我踢着砖缝里挤出的杂草,沉静许久,问许卓然:“张雨露转学,你很不放心吧?”
“你要走,我也不放心。”
“可是……”
927路公车就在这时进站了,而我也在那一瞬忘了自己想说的话,习惯地挤到最有利的位置第一个上车,找一个双排座,我坐在外面,然后等许卓然上来。
很久之后我还有这样的习惯,只是等来的再不是许卓然的一句:“林清嘉你要不要这么勇猛。”而是陌生人的询问:“你旁边有人吗?”
我一直都觉得岁月就像是一把修剪刀,而时间是这个世界最好的装饰品,他们双剑合璧会把爱情里的一切不美好的东西都修剪得离开本质,直到凸显出那种虚假的美才罢休,而身处其中的我们,沉浸在这样的虚假里,傻傻的以为自己所守护的便是真爱,痴等多年多年,才发现这世界根本就没真爱。
少年的我们可真矫情。
张雨露转学之后,我和许卓然的生活平静了很多,每天除了上学就是臭贫,只不过关于张雨露的话题少了。其实许卓然不说我也明白,他喜欢张雨露。那个像是露珠一样的姑娘能在雷鸣电闪的晚上因为害怕窝在他的怀里,满足他的保护欲。而林清嘉,历来都是霸道的,万事不怕的,电闪雷鸣的下雨天,会小疯子一样满大院操场地追惹了她的臭小子。我想也正因为如此,许卓然从没把我当成姑娘,一直都让我以哥们儿的身份活在他的世界里。
再见张雨露已是一个月之后,一样还是那家甜品店,不同的是,张雨露再不是和我们在一起时乖乖巧巧的样子,狭长的指尖涂满了丹蔻色,妖娆的颓靡。
似也看出了张雨露的不同,许卓然道:“新学校怎么样?”我听得出,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话题,才这么蹩脚地开始。
“还行,就是同学太愣,都没什么可以一起玩的人。你们呢?”张雨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