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之花

 

去年我和刘栋在意大利,两个人玩得昏天黑地,而他也是昏天黑地,却是在等一个根本不敢回来的人。

张雨露沙哑的声音中,我看着远处,许卓然摸索地往前走,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戴了墨镜,拿了一根导盲杖。看到这样的许卓然,张雨露跑了过去,熟练地挽着许卓然一步步地往前走。

那么熟练,那样和谐,其实这么多年时光已经帮我们选择了日后的路,张雨露和许卓然,我和刘栋。

一起回去的公车上,车载收音机上放着那首《爱的奇迹》。

“就算有多遥远,爱能让我勇敢走向前,跨越了地和天,汗水划破悲伤和喜悦,你一定看得见。”

整整一路,谁都没有说一句话,还是下车的时候许卓然说:“不去坐坐吗?”

没有说话,我举起手心给张雨露看。

看着我手心上的字,张雨露道:“她是个聋哑人,听不到的。”

就像以前一样,许卓然玩笑道:“我说这么久她都不说一句话,张雨露,我看不见,她听不见和说不出,岂不是我们才是天生的一对?”玩笑中,他们在夕阳下离去,曾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军区有了他们的一个小家,二十岁的他们承担起了本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承担起的责任。

对张雨露来说,有这样一段幸福,对在岁月里丢掉一切的她来说已经足够了,而我真的没有资格就这么闯进他们的生活,打破这样一段对彼此来说都难得安宁的岁月。

那年初春,九溪又连续下了几场大雪,老妈依旧按照老习俗,每年都去老军区大院给叔叔阿姨们拜年,离开了三年再回来的我却没有同行,也在母亲去的时候告诉母亲,不管谁问,都说我还没回来。

因为英国并没有寒假,所以我和刘栋的假期很短。离开九溪的前一天,我一个人去了许卓然和张雨露住的小区。早上七点半,拿着导盲杖的许卓然一个人离开家,熟练地上了公车,我跟着许卓然上车下车,然后看着他进了孤儿院,而我则被门卫拦在了门外,看着越走越远的许卓然,无力去追什么的我在门口哭得泣不成声。

离开孤儿院后我给张雨露打了电话,说:“永远不要告诉他我回来过,在我心里,他仍旧是十七岁离我而去的许卓然,在他心里我依旧要做十七岁那个倔犟的大胖子,就让一切还像昨天,没有成长的痛,也没有离别的哀。”

三年之后,我瘦了,头发也长了,变成了张雨露的样子,只是他再也看不见了。2012年的正月,带着我和刘栋的飞机离开九溪的地面,飞往遥远的英国。飞机起飞的时候,我张开嘴巴降低脑压,只是眼泪却不知不觉往下流。看我哭,坐在我身边的刘栋说:“哭什么?”

我犟嘴道:“哪哭了,刚滴完眼药水。”

张爱玲说:喜欢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

我想无论如何,这朵花都不会孤单老去,终究会有一个人像她爱别人一样,纵使飞蛾扑火,头破血流,也终究会不离不弃守护她到永远。那天感受着刘栋第一次主动拉起我的手所带给我的温暖,我沉浸在云端的梦中,睡了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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