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与少年

 

“你不舒服吗?”卜辞有些担忧地看着我,桐夏生亦收紧掌心望向我,“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你下夜班之后睡觉了吗?”

他或许担心我,却不能点破卜辞,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我没事儿。”我笑着说,还舀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那么甜,甜得发苦。

“对了。”卜辞说着弯下腰,从她脚下放着的背包里抽出那张硬板折纸在我面前摊开,“我觉得夏生可以去参加这个比赛……”

那张深色背景的海报看起来就像她酒吧木门上贴着的那些一样夸张,那一瞬,我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我十分粗鲁的扯过她手里的海报,大力冲她吼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别再让他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待我吼完最后一个音节,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儿,我把那张撕裂的海报笨拙地拼凑在一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卜辞重复那三个字的时候一定听起来快要哭了。

桐夏生一只手攥着我的手腕,将我从店里拖出去,一片乌云拂过,掩没刚落下的日光,我又看到桐夏生双瞳里那深海般的目光,长久的沉默将我们之间的时光凝结住。

“你喜欢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我才终于说出这句话。

“和她在一起很快乐。醉心,我从没觉得那么快乐。”

“那么我呢?”我哭起来,“那个吻又算什么?”

“什么吻?”

我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我十六岁那年儿童节你在哪儿?”

“我被选中做孤儿院的义工,在门上贴了纸条通知你。你不记得了?”

我后退一步,又一步,终于,我转身全力奔跑起来。

*****【011】*****

他没有去。

他没有支持我的计划,没有同我一起将爸爸从疗养院偷渡出来,没有和我去游乐场欢乐餐厅用飞镖赢一头象。没有,都没有。

我想起爸爸画的那张有着红色过山车的合影,他拖着寅长熹的手对他撒娇说,“我还想再出去玩,这里太闷了。”他从来没对桐夏生说过那句话,他比我更擅长分辨他们两个,而我竟然错了那一次。

我在街角拦到出租车,一直赶到森绘大学的正门处,大礼堂里刚下了课,许多学生从里面鱼贯而出,我看到寅长熹,双手拢在嘴边,当扩音器般喊出他的名字,他停下来,迎着逆流的人潮,我们之间隔着那一段并不漫长的距离。

“嗨。”他微笑着走过来同我打一声招呼。

“混蛋!你骗我!”我用力一巴掌甩在他脸上,然后放声大哭。

他先是一怔,然后一抹笑容慢慢攀上唇角,他伸出手臂将我揽进怀里,用力,再用力。

我想起穿着红色短袖的男孩儿趴在我身侧对我说,“你哭过吗?在这里。要是你哭了就会得到气球和冰激凌,知道吗?”

我十二岁那年,被寅长熹和桐夏生偷偷带去他们初中部组织的野营活动,混在女生的队伍里,但是在半山上,桐夏生因为脚底打滑跌落下山崖,直接挂在上面突出的一块圆石上,所有人都吓坏了,忙着打救援电话,找绳子企图将他拽上来,而我直接拽着草皮滑落下去,停在他面前,那么危险,只要稍微一个方向的偏离,我就可能坠落万丈悬崖。

是在那一刻,寅长熹觉得,我是爱桐夏生的。我只是觉得他看起来总是那么淡漠不快乐,站在他面前就会让我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看起来高兴一点儿。

所以寅长熹才会在十四岁那年选择同爸爸离开日向街,要是只剩下我和桐夏生,也许事情会变得简单许多,我也不会再那么手足无措。当时的他只是这么单纯地以为着,可是事情却一点儿没向好的方向发展。

寅长熹十七岁那年小考结束后,曾偷偷搭车回来,在我的门上看到桐夏生留下的字条,只用十秒钟,他就做了如此大胆的决定,他将它撕了下来,然后换上桐夏生的衣服,对着镜子做出桐夏生的神情。他想他可以假装他,要是只有那么一天的时间,他完全可以胜任,而我也如他所料的那样丝毫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只有那个吻,在他的意料之外,而我也在那一天结束之后的最后一吻中,确定我是喜欢面前这个家伙的,而我始终以为,那是桐夏生。

只差一点儿,我们就错过了。

如果不是他没忍住在选择高考志愿的时候填了森绘大学,如果不是他悄悄出现在日向街的时候看到和卜辞一起搬行李上楼的桐夏生,他知道我会经历一次伤心之旅,才拼了命地化作雪地里“裸奔”的少年出现在保卫部值班的我面前。

*****【012】*****

后来,我曾问爸爸,是怎么分辨这两个人的。

他一只手托着腮帮子像回答问题前的小学生那样格外认真地思考后告诉我–

“有个人看你的时候,眼睛是闪亮的,就像星星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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