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年

 

似乎牵扯到了一根绵长的线,我想沿着它扯到尽头,但是却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自顾自地说个不停,说得自己的眼眶一阵一阵地涨痛,好在灯是灭着的,没人会注意到那两个兀地红起来的诡异的眼圈,于是慢慢地我便不再做声,把被子轻轻地扯过头顶,好掩盖住自己越来越不平稳的呼吸。

她们的声音隔着一层被子,闷闷地穿过来:“……洛睡着了?”

“大概吧……你说连洛都有了目标了,这楬川怎么还不着急啊……”

她们又说了什么,但我没有听清。眼泪顺着轮廓滑到脸上。变得黏而滑腻,刘海也粘到了一起。在这样浑噩的状态下,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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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虚浮却沉稳地流淌过去。

我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秋天晴朗凉爽的阳光透过半黄的树叶被切割成各种形状不规则的矩形,而后铺撒到我的身上,老师们站在讲台上挥洒着自己的长篇大论,侧身看去,半个教室的人都已经不幸阵亡了。

那时候我想起来和楬川相处的少得可怜的时光,便会觉得自己去到而另外一个不曾属于过自己的层面。

那种情感特别不真实,就好像是在回忆一场大梦。

周围的人们开始稀稀拉拉地恋爱了。

偶尔晚自习放课后查校的老师们打着微弱的手电筒光线拨开通向宿舍和教学区间的小树林,总可以看到那么几对金童玉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好像一松手对方就会飞了似的。

每晚十点半下了晚修,我揉着自己干涩的双眼穿过溢满竹香的小径,都不自觉地往里面看上那么几眼,每当看到那些手牵着手久久伫立在宿舍楼门口深情凝望的小年轻们,都会发出相当老道的感慨。

几个月的时光很快就会在班主任沙哑的声音中像是撕开半本日历般轻而易举地过去。

我期待着寒假,更期待着再看见他。

那是唯一可以见到楬川的机会,在长辈们营造的烟雾萦绕的气氛里,假装不经意地几次把目光投向那张似乎一直是笑着的脸–我似乎以前也一直这么做,但是那时候还没有更多的,为我所理解了的更明确的含义。

然而现在,我想,我却像是一个羞涩的,只有在漫画里才会出现的羞涩的少女那样目光闪躲地避开他的视线,这简直就是,我的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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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着,盼望着。

漫长的四个月结束了,寒假圣母般的光辉仁慈地照耀在每一位学子身上。

年前我一直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旺盛的食欲。

我有私心,很有私心,并且十分焦急。

这份焦急的心情即使在我看到自己并不光洁美好的脸颊以及似乎比以前浮肿了一圈的腿时也丝毫没有淡化,甚至连那场驱魔乱舞的春节联欢晚会我都没有看下去。

在我的殷切盼望下初二千呼万唤始出来。

挽着表姐的胳膊进到会餐的房间里的时候,人似乎都已经到齐了,饭桌的一侧留下了两个位子,坐下之前我把目光从左面飞快地扫了过去,又从右边仔细地重新扫描回了左边。

从我这边数第三和第四个位置上是两个穿着得体、神采很好的老人,是楬川的父母。他们冲着我点头微笑,我尴尬地愣了一下,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们,于是我相当成熟地点了点头。

而楬川–

我没有看到楬川。

这是不会有错的,我连天花板和饭桌底下都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遍,也没有看到那个被我烂熟于心的笑。楬川并没有来。

表姐拽拽我的衣角,我一拢裙摆,失望地坐下了。

席间我一直努力地侧着耳朵试图从二老的口中得到些什么关于楬川的消息,然而他们两个倒是似乎完全不关心他儿子的事,对他的事情只字未提。纠结了一会没有成效后,我便收起注意力,开始满门心思对付眼前的那条鱼。

“我看楬川好像找到对象了。”

莉莉姨冷不防打断了席间没什么主题的谈话,把身子尽量前倾靠近我们,露出了一副“只有我才知道”的神秘表情。

一时间包括楬川的父母以及我那不食人间烟火的表姐都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上次他来我们家啊……”她说着,又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汤,才继续下去,“去给我们做千层面,他的手艺你们是知道的,–你还别说,真是挺好吃。手机突然响了,是短信,我正看着电视呢,就打算给他拿过去。你知道他那个屏幕会亮啊。”

“–‘小墨’”她挂着一脸不正经的表情停下来,我开始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或者说我从开始就很怀疑也没错,“是个女的。”

我们开始小声起哄,类似于“你丫手机里没有男的吗”以及“你这个三八”,“你是自己翻的吧”之类。

“是女的当然不叫什么事,但是他那个联系人头像啊可就……”她完全没有在意我们凶猛的吐槽,继续道,“以他而言,不可思议。”

我做出一番感兴趣的样子,一边喝饮料,一边瞪大了眼睛问:“那女的好看吗?”

莉莉姨一甩头:“算是挺好的吧,瓜子脸。”

我不觉摸摸自己的小圆脸,上面的小雀斑像是有了体积般,变得有点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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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之后的寒假,十几天被我轻而易举地浪掷了。

返校后周遭的变化非常大,翻天覆地。

一直被我在心底唾骂的女生挽着曾经风风火火地追求过我的男生天天出双入对,我一度十分厌恶她的自大,可喜可贺的是恋爱后她不但没有收敛什么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我总算可以尽情地厌恶她一把了;死党喜欢上了班里一个沉默寡言的,嗯,汉子,已然把自己上学期还爱得死去活来的阳光大男生抛在脑后,这就是女人;爱惜长发如命的同桌剪掉了那把飘逸的黑发,欢天喜地地做起了小泰迪,算啦,虽然我喜欢黑发,但总是有人喜欢染发的嘛;班草剃了秃子,这–他开心就好。

其实现实也不是很现实。

自从寒假得知了那个楬川恋爱的消息之后,我就开始不定期地精神恍惚起来,虽然我完全有能力抓住一切疑点来说服自己楬川依旧单身,但是我知道我不能。

从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个契机来让我按住自己的后颈来对楬川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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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开始看《洛丽塔》。

我不得不承认这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以后和楬川见面时,我们可以有一些不是正统的“晚辈与长辈间的对话”的话题,另外一部分则是女人天生的虚荣心,这本书的确看起来有点高级,或许我以后还可以试试《远大前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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