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世界上唯一的光
快开学的时候,宁澈姐来给我补过几回课。她讲得很好,对于考试很有针对性,我对语法和试题渐渐也没那么排斥了。课余时间,我把这种心情变化讲给宁澈姐听,宁澈姐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委婉地问我:“佳佳,你有没有觉得,你会喜欢章白和你爸爸有很大的关系?”
我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宁澈姐说,有这样一种说法:父亲对于女儿今后的恋爱择偶有着莫大的影响;如果爸爸是那种温柔幽默超级顾家的人,女儿就会想找一个酷酷的勇敢果断的男朋友,相反如果爸爸是那种沉默寡言大男子主义的人,女儿就会想找一个温柔贴心的男朋友。
宁澈的话没有说完,这是她的讲话风格,她总是很委婉很委婉,非常顾及你的心情。然而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说:佳佳,你有没有觉得是因为你爸爸常年不在家,所以当章白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渐渐变得很依赖他。然后当假期爸爸回家来过年这一段时间,感情上的空档被填得满满的,你整个人变得快乐起来,也就不那么在意章白怎么样了。
我自己从来没有往那个方面上想过。要是把宁澈姐话里的意思概括得再精练一点,那就是——寂寞,孟佳佳,你因为寂寞,所以想找一个男朋友。
寂寞不是一个好词。在第一瞬间我能想到那画面,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少妇,涂了艳红的指甲油,阴天窝在一个空宅子里,缓缓地,点一只烟。她的身边的空气都是冰冷的,眼睛里死气沉沉,充满了绝望。
我把这个想象讲给宁澈姐听,宁澈姐皱着眉头,有一点担忧的神情。下一次她来,带了一份打印的文章,《南方周末》的专栏作家刘瑜写的,《一个人要像一支军队》。宁澈姐说,佳佳,寂寞也可以是一个很干净的词。它是书架的名著上落着的温暖的尘埃,是午后闲暇时那一杯独自饮用的清凉的水。是一段空白,让一个休止符。是希望歇脚的地方,是成功起航之所。
我喜欢宁澈姐的解释,她很用心。她真的像是在关心妹妹一样关心我,就是思想上的一个小偏颇,她都会努力地为我重新涂上暖色。
宁澈姐说,佳佳,你不要想得太多。高中的幸福,就在于你有一个很明确很明确的目标,视野里是一条很窄的路。你要好好享受一下这一段简单的生活。因为以后,你再不能过得如此单纯。
我决定要好好学习了。我听宁澈姐的话,认真做每一道题。我想在学习上追赶章白,我开始憧憬以后的日子,我希望我们能考到一个地方。
我也在思考宁澈姐的父亲理论,我想我喜欢章白,心情起起落落,这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事,只好把它归结为天意。
Chapter 15 我不能感应你的心
寒假爸爸给我买了很多东西:衣服,手表,给我把三星的手机换成了iphone4S,还买了一个ipad。我抱着爸爸的脖子,笑话他是暴发户,爸爸瞪起眼睛来,打我的脑袋。其实我真的不需要这些,如果他能不去山西做生意多好。我真希望他能陪在我们母女身边。可是爸爸待了不多久,到底是飞回山西去了。
我对电子产品相当无感,就把ipad拿给章白,借给他玩并请他帮我下载一些游戏什么的。章白还ipad给我的时候,里面就多了很多东西。有一个叫“测谎”的应用看起来很有趣:你说一句话,同时把手指按上去,它会分析出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我和章白玩猜拳,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测谎。
章白连赢了三把。我分别测了“我是笨蛋”“我是双性恋”和“我觉得章白很帅”。测出来的结果分别是“你说的可能是假话”“你说的可能是真话”和“你说的绝对是真话”。
然后我终于赢了一把,我要章白测“我喜欢孟佳佳”。他稍稍停顿了两秒,拿手指刮了刮自己的脸颊,笑我“你羞不羞”,但还是把手指头按上去,过了一小会儿,出来结果“你说的可能是真话”。
我测出来的是“绝对”,他测出来的是“可能”。
虽然这不过是个游戏,又不是什么专业测谎仪,但是心里总有些计较。然后我又赢了章白一把,我要他测“我希望未来我能和孟佳佳在一起”。
章白双手抱臂,说:“孟佳佳,你有没有幽默感啊,不过是个游戏,你干嘛都测这么重量级的。无趣死了。”
我坚持我的主意,“愿赌服输,你也可以让我测重量级的啊。怎么,玩不起啊?”
他有点不高兴,耸耸肩,还是把手指按了上去,他说:“我希望未来我们能和孟佳佳在一起。”
Ipad分析的时候,我的心砰砰乱跳,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是个游戏啊,我却那么紧张。我彷佛要从眼前的这个电子产品里看到我们的未来似的,我死死地,盯着屏幕。
可惜,它分明显示着“你说的完全是假话。”
我的脸变了颜色。当时的气氛变得很古怪,我不再说话,章白也不说话。然后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聚集起来,在哪里打转转。
章白彷佛有些尴尬,他说:“孟佳佳,你至于么?这只是一个游戏。”
我泪光闪闪,问:“那游戏外呢?”章白便不说话了。
我说:“它不能感应你的心,我也不能。可是你可以说啊,如果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我不是就全明白了么?你倒是说话啊,那游戏外呢,我们会不会在一起?为什么我们不在一起?”我的口气激动起来。
“别这样。”他放软口气,像在哄小孩,“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么?我们一起聊天,吃东西,玩游戏。你还想要什么?你想像小说里面,一对学生情侣爱得死去活来,和家长作对,逃课出去玩,赛车,旅行,拥抱,亲吻?别让青春小说和校园剧毒害了你,我们在省重点,我们肩负很多人的期望。我们好好地做朋友,一起努力,一起奋斗,一起实现梦想,这不是很好么?”
章白把我想成什么了。他说这话,就像我是福楼拜笔下害了浪漫病的“包法利夫人”似的。我又失望,又生气。
我的眼泪哗哗地掉下来,我也顾不得许多,一边拿袖子擦眼泪,一边质问他:“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你想不想让我做你的女朋友?”
章白开始不耐烦了,“孟佳佳,我和你沟通不了。”他说,“别哭了,你再哭我就走了。”
我被他唬住了,咬着嘴唇,等眼睛里的红一点一点消散。章白看我这个样子,似乎有点后悔自己说话说重了。
我没有再哭,章白也没有走。那天我们继续在一起聊天,只是很快就散了。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忽远忽近,在此之后,我感觉有一些什么就彻底地变了。某种情绪越积越厚,渐渐地,到了那个过渡的点,然后就迅速地变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