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
然而苏沫坐在那里没有动,她聚精会神看着自己那根肿得很有腔调的尾指,声音有些发涩,“你虽然长得好看,却真的很冷血诶,居然问都不问那只小狗。”
阮慕白冷笑一声,脱下自己的白大褂搭在椅背上,从善如流的问了那个不需要答案的问题,“好吧,那你说它怎么样了?”
他以为面前这愚蠢的女孩会忍不住掉眼泪,他认为那是她自作自受,痛苦的记忆就该像贝壳一样层层埋进最深的壳里让它们化作身体的一部分永无出头之日,这样才能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但是苏沫咧大嘴巴笑了,虽然比哭还难看,“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小黑那天晚上就走了。那天是我加入小动物保护协会的第一天,小黑是我抱的第一只小狗,我一直想不明白老天为什么那么残忍,只让小黑享受一天的温暖就夺走它的生命,但是现在,我想我明白它的使命了。”
阮慕白看了一眼距离12点只剩两格的分针,毫无诚意的问道,“它的使命是什么?”
正在此刻,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走廊上突然传来哒哒的高跟鞋声响,阮慕白一惊,顿时连瞳孔都放大了数倍,他心急如焚的看了一眼身处八楼的这间办公室的窗户,打消从窗口跳出去的念头后,不得不将求救的目光锁在章鱼头小姐的身上,用气声激烈的呐喊道:“救我!”
苏沫的答案完全叠在阮慕白的这两个字上出口,她的声音很轻,因此,被吓得魂不守舍的那个人并没有听到。
三
“当当当当,Surprise!”
骨科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一只巨大的红色肉丸子滚了进来,屋里原本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触电一般弹开了,章鱼头小姐害羞的把身子侧对着门口,微黑的脸颊上泛起朵朵红晕,阮医生则尴尬的理了理衬衫领子,微微讶异的向来人打招呼:“林……林小姐,你不是出国旅游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虽然隔了三丈远,苏沫仍然听到琉璃心碎了一地的声音,裹在明红色公主裙里的肉球小姐,哦不,林小姐原本灿烂如烂菊花的笑靥转瞬间溃如蚁穴,她满脸的肥肉褶子承受不住如此迅疾的转变,扭曲到了接近诡异的程度,衬上墨黑的粗眉血红的唇膏腥白的粉底,别提有多瘆人。
良久,林氏小姐终于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呜咽,妾心可可的凝望着阮慕白,嗲声道:“呜……人家想你了,所以特意提前赶回来见你嘛!她……她是谁?!”
阮慕白回头看了一眼苏沫,难为情的挠了挠头,“嗯……她是我女朋友苏沫……沫沫,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院长的千金,林小姐……”
章鱼头小姐被这声毫无违和感亲密得腻人的“沫沫”雷得外焦内嫩,然而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使命感使得她不得不无视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鼓起勇气朝门口的林小姐讪讪笑道:“HI……”
“HI你个头啊”,从阮慕白身上移开视线的林氏千金瞬间由伤心的小白兔升级成暴怒的母狮子,双目充血的瞪着情敌,仿佛下一步就要奔过来将她一屁坐扁,“臭三八,居然敢跑到我爸的医院来跟我抢小白!”
苏沫真心被吓得打了个冷战,不动声色的往阮慕白身后缩了缩,玉树临风的阮医生心疼的牵住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泠泠一轮,“林小姐,请放尊重点,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阮慕白那一刹那的温柔与护卫顿时成了压垮肉球的最后一根稻草,红裙胖姑娘血盆大口一瘪,猝不及防的嚎啕大哭起来,被眼线染黑的泪水在厚厚的粉底上冲出齐刷刷两条纵深的沟壑,“你……你居然这样对我……嘤嘤嘤……我恨死你了!”
门哐当一声被甩在墙壁上,走廊里一阵乒乒乓乓地动山摇的震颤之后,窃笑声雨后春笋一般从走廊各处往外冒。阮慕白后怕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叹道:“终于彻底解决了……”
苏沫不动声色的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淡淡道:“影帝先生,我本来跟你不熟,对你也殊无好感,但刚才,我可是用生命在陪你演戏,你说该怎么办吧?”
阮慕白满身劫后余生的疲惫,头也没回的往门外走,“感激不尽。午饭的规格从绿茵阁升级成巴菲盛宴,从此两不相欠,如何?”
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章鱼头小姐黑眸一闪,爽快的打了个响指,“成交!”
巴菲盛宴的自助餐向来居本城之首,价格也一样,身残志坚的苏沫翘着她那根小香肠一般的小指头,不辞劳苦的搬回三文鱼生蚝等海鲜数十盘之后,终于开始坐下来享用,她饶有兴致的向对面眉峰轻蹙的冰山美人打探八卦以佐美食,“喂,你干吗那么怕那个林小姐啊?”
阮慕白目无表情的喝了一口手边的咖啡,“刚才你也领教到了啊,再这样下去会死人的。每次都要忍好久才能控制住自己不一巴掌拍死她,我好怕哪一次会忍不住。”
苏沫“扑哧”一口可乐喷出来,英明神武的阮医生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咖啡杯,他没拿任何其他吃食,据说是在刚才的那场恶战中倒了胃口。
“以我对你程度不深的了解,你不是应该第一次就一巴掌掌拍死她,然后踩在她的肥肚腩上拽拽的离开那间医院吗?”章鱼头小姐奋力叉起一只凉拌墨鱼仔,咯吱咯吱咬得十分兴奋。
“私立医院薪水要高很多,我不会因为这种破理由离开。”
苏沫讶异的偏头看着他,“这样你都忍得下去?为什么?”
“无可奉告。”
阮慕白修长的手指静静放在白瓷碟旁边,看起来如同一件象牙雕就的器皿,美丽却没有生气。
四
那一天在巴菲盛宴的收银台,阮慕白上上下下把口袋掏了个遍,一张俏脸在收银台小哥如痴如醉的目光里渐渐憋成了油焖大虾的颜色,扶墙出来的章鱼头小姐叼着根牙签斜倚在一旁的玻璃门上观看了许久,终于从背包里抽出了钱夹。
收银台小哥恋恋不舍的目送着某妖孽的离开,走上街头后,他通红的脸被凉风一吹,重新恢复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一次,跟我回医院一趟吧,我把钱还给你。”
苏沫把牙签从嘴角拿下来,扬了扬眉,吊儿郎当的谑笑道:“阮大夫,看在你生得美的份上,刚才的条件已经优先由你订了,这次,是不是该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