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

阮慕白根本没有想小五为什么会约他在机场见面,他只想在第一时间见到小五,他想像鸵鸟一样扎进他的怀里去,从此再也不理会这个世界的铁马冰河,风刀霜剑。

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机场后,阮慕白才发现小五的怀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那里趴着一个长头发的女孩,是秋天在丁家巷见到过的那个,如今的她,已经洗尽铅华,像任何一个二字头的少女一样明媚美好。

小五瘦多了,眼中的戾气彻底消失不见,他轻声跟那个女孩儿说了些什么,然后推开玻璃门,朝阮慕白走了过来。

小五静静看着他用整个青春守护的这个人,所有的前尘往事一齐堵在了胸口,他轻轻摸了摸阮慕白的头,柔声道:“小白,我要跟她去越南了,我想去过点安静的日子。以后,恐怕都不会再回来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阮慕白倾心尽力的看着曾经赐给他整个世界,现在又要悉数收回的小五,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齐齐整整的纂刻在瞳仁里。

他看着看着,眼泪掉了下来,他缓缓的蹲到隆冬的雪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小五走过去,把他的头紧紧搂进怀里。大雪纷飞的天幕下,这两个在寒冷中抱成一团的年轻人,终于恢复成多年之前在冰天雪地的人间相依为命的姿势。

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小五能给他的,最后一个拥抱。

小五的飞机起飞后,阮慕白沿着机场甬道走出来,他在大雪中漫无目的毫无知觉的走着,雪花不停地飘落到他身上,渐渐砌成了一个雪人。

走到走不动了,他便在路旁蹲下来,身体里唯一热的东西只剩泪了,它们一滴一滴落在他脚的雪地上,砸出一个一个小窟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边出现了一双浅白色的小马靴,马靴的主人有一双纤细又有力量的手,她牵着冻成了一个雪娃娃的阮慕白,把他领回了家。

阮慕白病了整整一个冬天,苏沫亦照顾了他整整一个冬天。

她每天定时给他量体温,哄他吃药,给他做各种好吃的东西。

她把被截肢的猫咪花生和缺只耳朵的小狗菜头接回家里陪他。

有时候阮慕白恹恹的缩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小心翼翼的试一锅汤,耳后的一缕头发不服贴的垂下来,那样的小狼狈与不得体,多么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温柔小妈妈。

在午后苍茫的天光里,阮慕白觉得心中某个地方酸楚如鸟折翼。

这个冬天快过完的时候,苏沫去临终关怀医院见一位故人最后一面。

氧气罩下的年轻男子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她,嗫嚅道:“他好起来了吗?”

苏沫忍住满眶的眼泪,拼命点头,“嗯,他已经快好了,你安心的走吧……”

小五眼中的光华如暗夜中火光乍现,“谢谢你,谢谢你苏沫,再……再见……”缓缓翕动唇角说出这几个词后,他安静的停止了呼吸。

他的生命无所谓好与坏,区别仅在于,有小白,或者没有小白。

小白的幸福,是他这一生唯一的结局。

他的初心,从未更改。

苏沫的泪水终于大颗大颗坠在他冰冷的手上。

四月的那个晴天,小黑被一个冷漠漂亮又暴躁的年轻男人宣告死刑,她站在马路边准备哭的时候,另一个额角青紫眼神忧郁的男人走到了她面前。

他说,他得了绝症,就要死了,但他放心不下一个人,求苏沫帮他。

他说,连快死的小狗都会救助的女孩子,一定不会吝啬她的爱心去救一个活生生的人吧。

所以接下来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苏沫的尾指是故意砸肿的,阮慕白的钱包被她偷偷从口袋里掏出来甩在了办公桌下,丁家巷的越南女孩是苏沫的驴友,小五没有上飞机,而是一直躲在候机大厅的玻璃后面目送他。

只享受一天的温暖就去了天堂的小黑的使命,和阮慕白那天对苏沫说的一样。

救他。

救快要溺死在彻骨的冷漠和无望的爱里的他。

小五没有选错人,苏沫最终圆满的实现了他的愿望。

唯一有出入的是,他拜托她陪伴阮慕白一阵子,她却决定照顾他一生。

也许,这也是小黑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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