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爱

我看着他,笑道,“应该会吧。”

“我也这样希望,如果可以,我会好好的……”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有些疲惫地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

那之后,我就一直来往于医院之间,管一舟的身子越来越虚弱,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但每每醒来看到我,他总是发自肺腑地笑起来。闲暇时他也会给我讲他的事情,讲他在国外的生活,他有多么的努力,多么的小心翼翼。

我认真听着,时而插几句,他也会问我的生活,好像点点滴滴,都想知道的样子。

入冬后,管一舟开始经常陷入昏迷,他最后一次醒来是在夜里,我正坐在窗前织围巾,浅灰色的毛线,他看了看我,笑道:“是给秦语诺的吗?颜色不错!”

我放下织针,问他:“感觉怎么样?饿了吗?”

他摇了摇头,“宜笙,对不起!”

“为什么还说对不起呢?”

“就是觉得对不起!”他说完,就看着窗外,“怎么还不下雪呢?”

“天气预报说,最近的天气很好呢!”我笑着说。

“哦!”管一舟有些失望地闭上眼,“宜笙,我想再睡一会儿!”

“嗯!”

“宜笙,如果人的真有下辈子,你记得让我早点遇到你,这一次,我一定……再也不会离开了!”

“好!”

然后他就放心地闭上眼,再也没有醒来。

我给秦语诺打电话的时候是午夜,他好像还没睡,听到是我,很正经地问:“你最近怎么样啊?一直没联系你,就怕打扰你。有按时吃饭吗?要是为了照顾老情人饿瘦了,我会生气的!”想了想,又改口道,“应该是心疼吧……”

我吐了个口气,“管一舟走了!”

电话静了一秒,“是吗?有留什么话吗?”

“没有,走的很轻松,也没什么痛苦!”我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长椅上,“语诺,我有点冷,你能过来陪我吗?”

“嗯,我马上就去,你等着我!”

6

管一舟下葬的那天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他的葬礼在一片浩渺的白色中办得极其简单,原因是他此刻已经没有一个亲人。

那时我才听人说,管一舟当年之所以会放弃我与父母出国,只是想维系他父母并不能再长久的婚姻,那时候他母亲病重,却死也不愿意离开他父亲,那个固执的女人抓住唯一的儿子,以此想保存那段婚姻,只是管一舟与父亲出国后,他母亲第二年就因病去世,而他的父亲在国外与多年的情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和新的生活,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也都不喜欢他,对他格外敌视,所以在旁人看来风光无限的海外生活,管一舟过得很辛苦。

管一舟离开后,他的手机就一直在我这里,通讯录只有两个储存号码,一个署名是父亲,另外一个署名是笙,那一刻我的眼泪就情不自禁地流下来。想了又想,我还是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接电话的人却是个年轻的女子,极其刻薄地嚷道:“你不是回国了吗?为什么还要打电话?”

我想这个人应该是管一舟名义上的姐姐或者妹妹,于是我轻声告诉她管一舟离世的消息。

电话静了许久,最终那边说:“我的爸爸得了脑瘫,已经无法行动了,所以……”

我嗯了一声,“我没有想让他回来主持葬礼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应该告诉你们一下。对不起,再见!”

“谢谢你……”电话挂掉的前一秒,我听那个女人说。

时间安排在了周六,只有我和秦语诺两个人参加,他很难得的穿了一套黑色的西服,高大的身影忙前忙后,省去了我很多麻烦。墓地也是他透过关系选的,面朝大海,背靠青山,真是难得的好风景。

我把骨灰小心地放进墓穴中,然后静静地看着墓碑上那张微笑的照片。管一舟是很不喜欢照相的,这张照片是他国外姐姐快递邮寄给我的,他离开我的第二年,国外求学时得证件照。

干净的脸,清澈的眉眼。

秦语诺把车子开得很慢,车里暖暖的,玻璃上很快就有了雾气。我无聊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聊地雾气上写来写去。

秦语诺忽然说:“宜笙,过完了年,我们就结婚吧。”

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烛光晚餐,然而我却时机正好。于是我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好呀!”

秦语诺放心地松了口气,“哎呀,你怎么这么轻松就答应了,我都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

“那我拒绝了,你就会放弃吗?”

“当然不会!”秦语诺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会像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你的身上,让你扯也扯不掉!”

“你看,那我还拒绝什么啊!”我耸了耸肩膀,“我这是认命了!”

雪花飞舞中,我知道幸福就在不远的前方,而那些过去了的,就真的永远都……过去了。

7

我在一个六月的下午披上白纱与秦语诺走进殿堂,安果与她先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时,已经挺着五个月的肚子,与我在新娘房的时候,我问她现在幸福吗,她笑着点头:“幸福,他很爱我。”

“姜偃呢?”

“在南城开了一家面包房,生意还不错,却固执地当我给的钱是股份,一定要在赚钱后还给我。”

“一点点都不愧疚了吧?”

默默一笑,那个漂亮的女人看着镜子里因为宝宝而不施粉黛的自己道:“不了,宜笙,你知道,我当时多怕他会对我不依不饶,多怕像是电视里演绎的那样,与我玉碎瓦全才罢休,我怕到明知道他出狱还不敢去见他,怕到第一面就问他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可他没有,他什么都没做,他在爱我的路上一直把我保护得好好的,让我走自己想走的路,更愿意在未来无数年为我护航。”

没有再说别的,安果被她老公带着离开,他们走的时候相依相伴,那个并不帅气的男人口吻尽是对妻子的宠溺,不管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安果又用了什么手段去嫁给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未来的路上,所有人都能好好的。

那天我被父亲交给秦语诺,两个人牵着手在神父面前说了我愿意,而他单膝跪地为我戴上婚戒,那婚戒的样式简洁与他华丽高调的作风一点都不一样,那是一枚梨形钻,被切割的漂亮,镶嵌简洁大方,样子熟悉的让人想哭,我记得十几岁的时候,与管一舟在一起,我曾拉着他的手指着玻璃柜台里那枚一模一样钻戒和他说:“我们结婚,你买这个钻戒给我好不好。”

“好。”

“那说定,你要娶别人,我一定会大闹你的婚礼,让你身败名裂知不知道。”

“知道,那你呢,你要嫁给别人呢?”管一舟问我。

想了想,不过十几岁的我道:“我不会嫁给别人,除非你对我不好,不过如果我真的嫁给别人,你一定要来我的婚礼,那时候,我一定会向你炫耀,我有多幸福,我要你知道,你没娶到我,是你多大的损失。”

“真是个恶毒的姑娘。”彼时虽然说我恶毒,但管一舟却把我抱在怀里,要专柜小姐拿钻戒给我试戴,而如今的我,被秦语诺带上一模一样的戒指,在神父的见证下走到一起,仪式的最后一刻,抱着我的秦语诺趴在我耳边,没说我爱你,也没说娶你真好,他静静地道:“宜笙,我会代他好好爱你。”

我会代他好好爱你……。

这世上,多少爱,过了就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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