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年夏至

文/牛小掰

曲/唱:河图 词/狐篱

衰草连横向晚晴

半城柳色半生笛

枉将绿蜡作红玉

满座衣冠无相忆

时光 来复去

斜屏半倚 拉长了光影

重彩朱漆 斑驳了画意

一出纸醉金迷闹剧

一袭染尽红尘的衣

唱罢西厢谁盼得此生相许

灯下的影 粉饰着回忆

老旧唱机 轮回了思绪

一封泛黄褶皱的信

一支勾勒眉角的笔

花腔宛转着应和陈年的曲

衣香鬓影掩过了几声叹息

冷眼看过了霓虹几场别离

他还演着那场郎骑竹马来的戏

他还穿着那件花影重叠的衣

他还陷在那段隔世经年的梦

静静和衣睡去 不理朝夕

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

那烛火未明的摇曳满地的冷清

他摇落了繁花空等谁记起

为梦送行的人 仍未散去

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

还有谁为我而停谁伴我如衣……

壹·[惊蛰]

很多人都说那是个秋雨绵绵湿漉漉的日子,我却记得格外清楚。那是民国十二年某个早春时分的傍晚,光线逐渐暗淡,古老的钟楼也适时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墙壁上双珠雪花膏的海报已经发旧,下面正坐着几个闲散的乞丐,面前的破碗里连一毛钱也没有。

电车叮叮当当地从身边开过,几个报童看准了时机,在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围拥过去,口中还喊着“蒋委员长又有新指示”之类的头条。

我看得十分有趣,母亲却有些不耐烦,她扯了扯我的手臂,示意我跟着她继续走。

这条路我是绝对陌生的,彼时中国已处于一片战乱之中,硝烟弥漫,收音机里时常播放的都是种种战役的结果,就连我们生活的小镇也受到了不少波及,我虽然没清楚见过,但总能从那些老人三三两两的描述中听懂日本人残忍的手段,然后吓得整夜睡不着。

老天也像是开玩笑,本就是人心惶惶的日子,又接连旱了两年,地里颗粒无收,穷人家为了糊口只好卖孩子,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也就只值三四块钱的样子。

我和母亲的生活也不好,但她和镇子里的女人不一样,她总是打扮的十分精致,慵懒地坐在门前的小板凳上,偶尔有陌生的男人来,她就会要我离开家,出去玩一会儿。村里人都用十分不屑的目光看她,但她却浑然不觉,也不在意。

今天她也是仔细打扮过的,穿着一件十分时兴的紫红色呢绒大衣,头发细细地梳理过。我们过了几条街,最终在一条十分隐蔽的后巷停下,她弯下腰,看着我问,“你想吃豆糕吗?”

“嗯!”我老实地点点头。其实我是不习惯坐火轮车的,先前在车上我已经偷偷地吐了两回。

她微微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低声说,“那你在这等着我,我去买回来给你!”

我本想和她一同去的,但又不好意思张嘴忤逆她,于是就什么都没说只点了点头。她笑了下,扭头走了。她的背影很秀丽,纤细的一条,慢慢走到巷口的转角处,还停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

很多年后我洞悉世事,才能从她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中隐隐寻出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然后,我在那里,整整等了她十多年。

哦,对了,那时我还不叫杜梦九,也没有红遍上海滩,我似乎还叫着阿贵或阿旺之类的名字,长得白白净净,就算被人抛弃,还不肯相信,坚定地坐在那条巷子里等着母亲的回来。

三个昼夜起伏,我的身子逐渐冷了下去。那条后巷很少有人走,只有天没亮时有个收垃圾的老头路过,起初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还闪满诧异,到第三天时,他看我已经十分冷静自然,似乎我本来就是在这里的,已经坐了很多年。

这样的乱世,你是不能过分要求有人在你需要帮助时展现爱心的,所以他每次佝偻着腰面无表情地从我身边路过时,我的心也没有一丝起落。

当时我好像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心智虽算不上成熟,但好歹也是明白一些事的。母亲抛弃了我,或许是无法承担养育的过程,又或许是她已经厌烦了我的存在。不过,她唯一的仁慈,就是没有把我像村里其他孩子一样牲口似的以低价卖给地主家或是其他地方。

很多年后我和阿七说起她,还清楚记得她美好的面容和那身紫红色的大衣,她脸上细致的妆容也令我记忆犹新。

阿七问我恨过她吗?

我低头想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当然没有恨过。我一直很感激她,感激她赐予我生命,让我在这五彩缤纷的世界上打马而过。更何况,就算是我的一点痴恋贪心也好,我总是觉得,她其实是爱我的,只不过没有办法罢了。我甚至认为,她把我带到这条幽静的小巷也是用过心思的,因为我身后的那扇老旧木门,就是我后来生活了很多很多年的地方。

在等待母亲的那三天,我总能透过那扇木门,听到院子里传来敲锣打鼓和咿呀呀古怪唱腔的声音。日升日落,总是准时准点,像是订了法兰克时钟一样。

第三天下午的时候,下了那年的第一场春雨,细腻的雨丝中,我的意识已经有点不清楚的。三天米水未尽的苦苦等待,终究换不回从前。

我的意识停滞在那场雨中,久久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之后,我就遇到了阿七。

阿七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师兄。

贰·[谷雨]

当时阿七剃着和所有师兄弟一样闪闪发亮的光头,在昏暗的夜色中仿佛明亮的灯火。我睁开眼,先看到的就是这样光溜溜的头,让我有一瞬间误以为自己到了少林寺。

见我醒来,一群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开始叽叽喳喳起来,吵闹声很快就引来了两个老者。

一个穿着棕色的马褂,瘦瘦小小,年纪虽然已经很大,但显得十分干净得体,右手的拇指上还套着一个碧绿的扳指。另一个稍稍高一点,但佝偻着身子,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他看到我,笑嘻嘻地说道:“你这个傻小子还真有那么点福气,怎么就倒在了我们园子后面?要不是小七偷溜出去看到,你的命就没了。你把小七也吓了个好歹,连惊带吓地跑回来叫人,自己没溜出去不算,还因为你挨了一顿板子,现在屁股还开着花呢!”一边说,一边逗弄似的看了一眼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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