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我为这件事曾大张旗鼓的找香绽兴师问罪过。
“怎么可能?”香绽当时向我投递来的眼神,又惊讶又无辜,简直令人不忍心去揣测任何。我不是傻子,当然知道她是在装腔作势,可她偏偏就是有办法,让你明知她在做戏,却又不费吹灰之力用这虚情假意封了你的口。
而后香绽笑吟吟地对我说,“傻孩子,姐姐怎么会害你了,别想太多了,去做事吧!”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为什么大家伙刚刚还在茶水间骂这个女人不知廉耻,一转身在走道上遇见时,又相当客气的弯腰鞠躬,就算她不理不睬,竟也厚颜无耻的笑嘻嘻追过去,只为恭敬而讨好的叫一句“香姐。”
他们一边竭尽所能的唾弃她,用最恶毒的字眼攻击她,却又控制不住的想要亲近她,并敬畏她。是因为她官位高我们一等吗?但与她同样级别的却也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只能说与身份无关,她这个人就是这么的充满矛盾。我在这里坦然的承认,在往后的岁月里,我对她从未停歇的仇恨,无非出自于嫉妒。发疯的嫉妒。
当我为追逐理想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极尽狼狈的丑态时,她却好像从未花过吹灰之力,那么轻松的自然而然的就完成了。于是在往后无穷的岁月里,香绽只需摆出个优雅的姿势,一切我认为庄严的、美的东西就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流向她,成为她的布景,把她原本闪闪发亮的人生映衬的更加光鲜亮丽。
最令我愤怒的是,她抢走了我的天佑。
每当我们围在宿舍讨论香绽她那些劣迹斑斑的事迹时,天佑却从不发表任何看法。当所有人惺惺相惜的将“婊子”作为那个人的代言词,只有天佑一个人提起她时,哪怕现场只有我一个,他也会字正腔圆念出“香绽”这两个字。
“她身世其实很可怜的。”这是天佑对香绽私心偏袒所给出的解释,但我却无法理解——难道这个女人现在得到的还不够多么?
之前说过的,我嫉妒香绽。因此我在天佑面前竭尽所能、夸大其词的抹黑她。比如把她与老总之间的眉来眼去,说成证据确凿的捉奸在场。比如我们当中任何一人遭到主管的惩罚,无论因何缘故,那必须得是香绽为向上级表忠心,在后面捣鬼。比如天佑无条件的帮香绽,除了这件事本身以外,她一定还有别有用心的地方在——最后这一点儿,我没有言过其实。
要知道,夜场营销之间为利益的斗争,简直可以称之为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如果写下来,精彩过世面上任何一出后宫戏。
我一次又一次的看穿香绽究竟如何借着一件寻常小事的壳找天佑求助,继而达到她真正想要的目的。十五岁,我就已具有这样的天赋。
“她在利用你!”我不止一次的向天佑提醒,甚至威胁,“你在这样下去,总有天你会被她害死的。”
他却只是笑笑说我想太多。因而我绝望的发现,他看不见我能看见的东西。
现在想来,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斥责香绽的各种手段。别人都看不见的事,为何唯独我能看得见?只能说明我与香绽在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
即便如此,我最不愿见到的状况还是发生了。天佑终究还是在这场本该与他无关的利益纷争中受到了伤害。
4.0
天佑出事那天下着雨。我走在宿舍走廊上,远远已听见房间里传来喧闹声。而我在那一刻好像被这反常的声音提醒到了什么,忍不住加快脚步。
打开门,大伙儿全围聚在这。我推开人群,看见天佑虚弱的躺在床上,脸颊和手臂上都有明显的伤痕。他看见我,有点儿慌张,欲盖弥彰的将把手臂缩进棉被里。我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开门见山道,“怎么回事?”
大家伙不约而同的选择沉默。
我别过头,看见摆在床头柜上残存的证据——天佑脱下还没来得及整理的衣物,湿透了,沾满黄色泥泞。闭上眼可以想象出这样的画面,在这个雨天,我的天佑,他被几个人狠狠地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没事了。”他向我微笑。我感到鼻头发酸,他微笑着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膀,像是庆幸,“幸好你今天没和我一块。要不然可麻烦了。”
我哭了,哭得很伤心。大家伙都过来安慰我。悲戚的氛围笼罩在所有人头顶,谁也不肯多说一句,在丝丝悉悉的雨声中,我听见有人小声咒骂了一句,“那个婊子。”
我在那一瞬间彻底明白过来,明白发生在天佑身上这场飞来横祸中,真正伤害到我的究竟是什么。
那天晚上天佑请假在宿舍休息,而我则顶替了他在Bar的岗位。
他和香绽是同个区域的。
我悄悄朝香绽的方向偷望过去,她游刃有余的应付的四面八方的客户,谈笑风声,明明只有一张嘴,却仿佛把所有人都照顾到了。
我一时间感到愤怒,为香绽脸上的安然若素。
“天佑今天没来么?”香绽问我。
“他请病假了。”我在心中冷笑,“你不知道么?”
香绽装出一副好像真不知道的样子,转头望向身旁那几个男人,无奈地摊手,撇嘴笑道,“真不巧,他病了。”
“那不碍事,我们只是找他出来聊聊天。”其中一个男人如是说。香绽满脸通畅的笑意稍微堵塞一下下,转过洁白如雪的小脸,望向我,“叫他来吧!”
一句命令,简洁而直接,容不得我拒绝。
我看得出这几名男人今夜是冲着天佑而来,并且来者不善。我明显沉默了一会儿,侧身指向桌上那几瓶伏特加,尽量让自己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镇定的说,“这几位大哥,你们叫天佑过来,究竟是想找他谈心了,还是找他来喝酒的?”
那几个男人目光讶异打量了我几眼,不等他们开口,香绽便抢着来救场,“这个小孩子才十五岁,刚来没几天,不会说话——”
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懂得扮莺声燕语,只说讨人欢心的话语。
香绽冲那几个男人仓促一笑,危襟正言的看向我,“就算几位大哥叫天佑来陪他们喝酒,这也是天佑的荣幸。你赶紧给我闭嘴,到一边去!”
香绽近乎威胁的瞪了我一眼,我别过头,装作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