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羽翼

【wings fourteen】

期末考结束以后,大家都在讨论假期要如何度过,喜悦度高涨。我没有跟谁分享,却早就打好主意,假期进一些小首饰,跟嘉以一起摆摊。

脑子里不由自主想起家里的事,忍不住乱成一团。

程放走过来的时候我还在愁眉苦脸,于是在他问我“放假要不要去日本玩”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玩你妹啊,我没钱!

当然,这样的台词只在心里说一次便让我迅速回神,接着飞快地编了个理由:“恐怕不行诶,假期早给老妈安排好去淑女班学插花呢!”

话音落,我甚至还用一个甜美的日系笑容收尾,然后在心底唾弃,自己真是越来越虚伪。

我感觉自己已经越来越撑不下去了,无论是面对家人时的压抑,还是面对程放时的伪装,都觉得好累,有时候看着潇洒自然的嘉以,惭愧得不能自持,恨不得让她抬手给我几拳,撕裂脸上的面具,摆脱这种喘不过气的境地。

可是,这一切归根究底又能怪谁,还不是我自找的?

恼怒之余,不是不可惜。程放,不管是什么地方,我都想和你一起去,但问题是,每一次努力跟上你的脚步,都让我倍感艰辛。而我又不愿意让你停下来迁就我,且不说你愿不愿意,我自己会很难堪的。

提议被我挡回,程放明显很失望,嘴里拉长了声音:“是这样哦……”好像故意给我时间反悔。

我当然也在挣扎,理智在他意味深长的眼眸里渐渐孱弱,日本……不行,真的不行……可是……

就在我快要崩溃的时候,周围忽然有人围过来,花枝招展的灿烂少女们,不知偷听我们说话多久,竟能联系起来搭讪:“我假期刚好有计划去日本,到时候一起泡温泉吧,程放!”

“我也是呢,去看动漫展览,程放,我给你多订一张入场券吧!”

……

温泉!动漫展览!——我说你们这些人有点廉耻好不好,公众场合明目张胆地勾引有妹之哥,我这个女朋友好歹还在现场呢!

唉……我承认,我现在黯淡得还不如路边的一棵草,被你们忽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可是程放,你能不能不要对谁都笑得那么妥帖温和?能不能不要答应那些乱七八糟的邀请?

日本日本,万恶的日本……我满脑子都是日本,整颗心翻来覆去,又开始游离不定。一想到程放的日本之行没有我也一样鲜艳芬芳,就开始止不住的心痛难受,好像整个青春都被这无法负担的旅行搁浅了。

【wings fifteen】

有些举止疯狂往往都在一瞬间尘埃落定,根本来不及预料后果。

就在我为了不能去日本旅行在家里苦苦纠结的时候,看见爸爸在午睡,便鬼使神差进了他的书房,接着就看到了一个黑色小皮箱——这箱子眼熟得很,记得小时候,信用卡应用还不是很广泛,家里的活动资金就装在这个箱子里,爸爸曾抱着我说,这就是我们家的任意门,我们想要什么,它就能变出什么来。

箱子的开关虚掩着,像是一种无声的召唤,蛊惑我走过去、走过去……我像着魔一般地听从召唤,来到箱子面前,咬咬牙,伸手打开箱子,里面赫然躺着三叠百元纸币。

心脏立刻跳得飞快,好像随时会从喉咙里蹦出来。三万块,那应该是三万块!一时间,程放、日本、温泉、动漫展纷纷跳到我眼前舞蹈,幸福像粉色花瓣一样满天降落……就在我眼前,这些东西就在我眼前,只要我拿起箱子里的三万块,一切美满就都不会走远!

在冲动的鼓舞下,理智终于溃不成军,当手指拿起那些钱的时候,触觉竟有一瞬间的空洞,根本感觉不到纸张的厚度。我只知道这件事我做了,不管它对不对,不管会不会受到惩罚……我做了我做了,我已经将自己逼到绝境,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回头路了。

心惊胆颤地抱着三万块跑出家门,我脑袋里混乱一片,一会儿想给程放打个电话,告诉他我推掉了“淑女课程”,可以跟他去日本;一会儿又想去旅行社咨询一下,三万块究竟可以支付哪一档次的行程安排……混混沌沌时,脚步愈发沉重,飞舞的幸福也仿佛摇摇欲坠,压得我再无力前进。

前所未有的罪恶感自心底蔓延,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仿佛所有人都在对我指指点点,讽刺着我的虚伪、不屑我的荒诞……议论声越来越大,慌乱中将发觉人群中夹杂着程放的脸、还有爸爸、妈妈、美孜……眼前顿时天旋地转,我颓然跪坐在地。

如下沉在海底之前拼命寻求一根救命稻草,我打开手机,将号码拨给嘉以,听到久违的声音传过来时,忍不住痛哭流涕,撕心裂肺地问她:“嘉以、我该怎么办……”

【wings sixteen】

西关街二十三路的环城桥下面,我跟嘉以并肩蹲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眼前的车来车往。

嘉以放下电话在半小时内找到我时,我已经坐在行人中央哭得不成人形,她皱着眉头走过去一把拎起我,接着就近靠着路边坐下。

她递给我一瓶水跟一包面巾纸,我一边收拾着眼泪鼻涕一边大致讲了事情经过。她表情一直淡淡的,只在听我说到“于是你知道,我怀里揣着三万块钱简直比怀了三胞胎还纠结”的时候,才抽了抽眉毛。

话说完,我怯怯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恶心啊……”

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可是你们知道,当我们试图倾诉一些事情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想要旁人用客观的态度去评论,而是更希望他能站在自己这一边。

但显然,嘉以不跟我同流合污,对于我希望得到她否定的疑问,她反其道而行,甚至是极其认真地回答说:“是的。”还伴随着重重点头。

我有些泄气,打算将前因后果总结说明,让她理解我的苦衷,但语言还未组织完毕,却听她忽然清了清嗓子,“嗯,我想,是时候跟你讨论有点深度的话题了。”

深度话题?我以为她要开什么玩笑,转头盯着她的脸却找不出半点轻松戏谑。

“说起来,我们的遭遇很像呢,我也有一个破产的爸爸……”嘉以没有理会我的疑惑,自顾说了起来。

嘉以的爸爸是做股市投资,风险更大,但也更容易有成就感。因为眼光精准,他只用了三年时间便让身家翻了几十倍,被财经杂志喻为“股神”——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一个无常的捣蛋鬼,它可以把一个人捧到天上,也可以瞬间将这个人扔进谷底。

那次倾尽所有的买进,正遇上2008年那场横扫全球的金融危机,让嘉以的爸爸血本无归,一败涂地。仿佛江山已过,风光尽毁,那个男人终究无法承受这样的结果,一口气冲到十八楼的屋顶,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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