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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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某人被告知银行卡被冻结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老天还应景地飘了几朵雪花给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上着选修课的我玩着手机里的“愤怒的小鸟”,马上就要通关,却看到张某人那张自认为英俊不凡的大脸在手机屏幕上闪,因为选修课老头子一项以严厉著称,最受不了上他的课接电话不尊重他的学生,我虽然是第一次来听他的课,也没傻到以当面接电话这种自杀式的方法,让我本来就命运堪忧的选修课就这么华丽地挂掉。
拿着手机脑袋钻到桌子底下的时候,我暗自问候了张某人的祖宗八代,要是一点事情没有,我活活剁了他。接通电话,电话那边的张某人像是被扫地出门的大少爷,口气硬气得不得了,而我就像被他垂怜的风尘女子,那语气颇有他是为了我才放弃荣华富贵的意思。
听着张某人在电话那边絮絮叨叨,不耐烦的我道:“你就说你想让我干什么吧。”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要不你收留我,要不借我钱。”
要不是新买的IPHONE4花了我七千大洋还让我等了三月,我早摔地上了,冲着电话那边的张某人我压低声音吼着:“姓张的,你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禽兽。”
“嗯……”
“凭什么你被赶出家,我要收留你?我脸上写着收容所仨字呢?”
“没有。”
“没有,没有你来找我,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还是上辈子杀了你全家,你这么对我?”
“霍良玉,气大伤身……”
听着气大伤身四个字,本来在桌子底下接电话的我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再说别的,我一下就要挂了电话,为了提防他再打,果断地关了手机。
有的时候,我总想,是不是上辈子真欠了张豫西的,而且真的像我说的一样,杀了他全家,要不然为什么从出生到现在我们就这么纠葛着?霍良玉今年十九岁,张豫西也和她整整纠缠了十九年。这十九年,他像是一分钟都不耽误地加紧折磨我,生怕我过得太好,他最见不得的就是我的好。
两个小时的选修课,没有一切电子设备,我过得比半个世纪还长,上大课不可怕,可怕的是下课的时候还能在理综楼外看到张豫西。就在我想要逃离现场,哪怕改装易容或者在理综楼耗到明天早上的时候,一声“霍良玉”把我拽在了现场,回头的时候被一帮小女孩围在中间的张豫西咧着一口大白牙看着我。
张豫西是帅,还是那种帅得没变边的。可是法大的师姐师妹,你们也不能这么花痴吧,要是能送一个再搭一个,估计我面前就不止这一桌子的点心、包子、凉皮、拉面,肯定还有一堆虎视眈眈的花痴女青年。食堂那大妈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和我说:“年轻人,这年头要懂得粒粒皆辛苦,学校食堂是便宜,也得吃多少拿多少。”
我一边说着抱歉,一边瞥着我面前吃得不亦乐乎的变态道:“你知道,我们学校很多师姐是学法医的,可能刚解剖完尸体还没来得及洗手就来食堂了,你面前这些东西里,不知道那个就是刚解剖完的师姐端过来的。”
“霍良玉……”难得听到张豫西这么正式的叫我的名字,我抬头看他,看着我,吃着拉面都帅得像明星一样的张豫西说:“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没理会张豫西的质问,喝着奶茶的我撇了撇嘴。因为我的出生在全家的计划内,却不在我的计划内,所以命名权这东西自然就没我的份,而向来在全家说一不二的爷爷又剥夺了父母给我命名的权利,只因为明朝末年有个著名的女将军叫秦良玉,所以他给我起名霍良玉,就是想让我学习那个已经死得渣都不剩的女将军,长大了保家卫国。
和我的命运一样,张豫西这个名字也是他专断的爷爷起的,豫西就是一个范围的地名,在那个地方张豫西的爷爷经历过生死一战,所以一直忘不掉,原本这地方就要被他取做孩子的名字永远怀念,只可惜他那俩儿子出生的时候,新中国已经成立,到处都是建国建设,老将军也没忘了向党中央靠拢,毅然决然给两个儿子一个起名建国,一个起名建设,豫西这俩字就留给了未来的孙子,也就是现在的张豫西。对,对,猜得没错,我之所以和张豫西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正是因为我爷爷和张豫西的爷爷是一个战壕里打过仗的战友,两个人从枪林弹雨走到了新中国成立,经历了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走到了现在。为了让他们的友谊长存,在我妈和张豫西的妈妈同时怀孕的时候,两个老头就已经琢磨好,如果出生的是男孩就结拜成兄弟,女孩自然就是义结金兰,如果是一男一女,那就是直接拜天堂,入洞房。可怜我和张豫西还没有思考能力的时候就已经定了终身。
吃完最后一口拉面,一脸满足的张豫西看着我道:“我真的没办法忍受我们家的老头子了,什么呀,简直就是法西斯,这不让玩,那不让去,简直要把我逼疯了。”
听着张豫西的话,我撇嘴笑道:“说重点,你那点儿风流韵事在我们家早就传遍了,装什么。”
似乎没想到我已经知道他是为什么才来找我的,一向喜欢在我面前装疯卖傻的张豫西道:“霍良玉,你懂什么,我这是真爱。”
听到真爱俩字,嘴里的那口奶茶差点没喷张豫西一脸,忍住笑意,我对张豫西道:“从我们学校食堂出门往左拐,然后直走,看到操场进去,在操场中间喊一句你真的爱你那个搅动风雨的小妖精,张豫西,我不骗你,矿泉水瓶不砸死你,我都不姓霍。”
听我这么我说,张豫西苦涩一笑道:“你爱信不信吧。”
我还真不信。
那个晚上,我和张豫西并没说什么,彼此就像以前一样臭贫,因为在准备出国,而以张爷爷的威信也足以让那堆朋友不敢招惹张豫西这个离家出走的大少爷,所以给他找住处这责任就落到了我这个青梅竹马的身上。而张豫西要做的就是安顿好之后,和他那个所谓的真爱一起挑战他们家最高的权威张爷爷。而对这场即将发生的家庭战争,我很乐意当一个旁观者,或者是一个战争爆发的催化剂。
四处给朋友打了电话,终于在一个师哥的个人工作室帮张豫西找到了一个临时的住处,把地址给他的时候,这厮一脸无辜道:“我身上就坐公交车的钱,你知道的,我是路痴。”
言下之意,就是要不你给我打车送我走,要不你就亲自送我走。自从上了大学,家我就很少回去,毕竟谁逃脱了被关了十八年的牢笼也不愿意回去。生活费,从我开始不回家的第一个月开始就越来越来越少,在上个月索性彻底停了。就像张豫西有一个会把他赶出家门的爷爷一样,霍静晨对我做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他看来,只要断了我的一切,让我知道在这社会上生存有多难,我就会老老实实回去,然后任命地由他摆弄剩下的人生,只是他忘了,我是他的孙女,流着他的血,自然而然也秉承了他性子里的那种倔强,所以即使活不下去,也不会轻易地低下头。
公车上,我看着身边低头听着音乐的张豫西,他长得真的很帅,侧脸是那种带着棱角的漂亮,皮肤白得近乎透明。记得十几岁刚懂得美的时候,我就很嫉妒张豫西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皮肤,而那时候的他只是傻兮兮的一笑,然后说,男的帅点,女的丑点,以后要是结婚生孩子,不管生出的是男孩和女孩都正好,不扎眼。
那时候,听着张豫西的臭贫,我总是甩他俩字:“扯淡。”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虽然依旧是那种臭贫的语调,却再也找不到当年那种亲近,那种感觉像是从我经历了所谓的爱情之后就变了。
张豫西来找我的那天,天下起了雪,那是2009年北京下的第一场雪,不大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然后悄无声息的搭在已经落在地上的雪花上,然后就这么层叠,就像是人生,从一岁,重叠到死。我不喜欢冬天,因为我一直都觉冬天是一个年头的结束。而也正是这样一个冬天,改变了我的人生。
安顿好张豫西,嘱咐他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我就坐着来时的公车回去,因为已经太晚,车厢里的人并不多,车载电视上轮放着流行歌曲,听到张韶涵的那首《其实很爱你》的时候我傻傻的笑了起来,其实很爱你,是爱还是不爱,听着歌,看着公车玻璃窗上映着的那张脸,其实比较三年前,那张脸并没有什么变化,如果变成短发,如果笑地再开心一点,或许,或许就是三年前,我十六岁那年遇到许迟时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