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
那里宣布了校庆也就是元旦汇演的学生策划和组织者名单。
我挤到最前面,在“压轴戏:本校全国中学生DV大赛一等奖作品《蓝色理想》改编的同名音乐剧”的下面我看到了这样一行字:
主演:路理(高二17) 米砂(高一17)
我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绯红,我飞奔回宿舍,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米砂。可是等我走进宿舍楼,却第一个遭遇蒋蓝。“哼!”她举着一碗刚吃完的方便面,对我说:“你站住!”
我看着她。
“有你的,莫醒醒。”蒋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向她展露一个胜利者的无可挑剔的微笑。我就是要这样,气死她才好。
“算你狠。”她扔下这句话,端着她方便面的盒子,一摇一晃地进了她的宿舍。
我推开我们宿舍的门,发现米砂躺在我床上发呆。我在她身边坐下,捏捏她的胳膊说:“有好消息,要不要听?”
“我才发现自己很没用”。她用手捂住脸,“我原来这么怕失败。”
“谁说失败了?”我说,“女一号还是你,食堂门口都贴出来了。”
她张开手指,一双大眼睛透过指缝极不信任地看着我。
“真的。”我说,“我不会骗你的。”
米砂的脸终于在掌心后慢慢地,慢慢地开出一朵花来。然后她开始开心地尖叫,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叭唧亲了一口。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一声尖叫,是伍优的。她皱着眉,指着我和米砂说:“你们俩,越来越过分!”
米砂从床上跳起来,作势要去亲伍优,伍优高声喊救命,一向笨笨的她居然在瞬间手脚便利地爬上了李妍的床。把我和米砂笑得肠子都差点打结。
后来我才知道,米砂那天复赛的时候的确是被蒋蓝PK下去了,但是路理和许都为她据理力争,认为她最适合出演女一号,而路理也答应替不依不饶的女二号蒋蓝增加戏分,这件事才得以峰回路转。
当然我不会告诉米砂我去找过许的事情,但是我认为我还是应该找个机会对许表达一下我的感激。我并不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人,我也绝不能做那种人。
总之,上帝保佑。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下去。米砂快乐,我也快乐。要知道,快乐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对我而言,它总像泡沫,来的时候晶莹剔透,去的时候迅疾无情。
阿门。
(12)
随着深秋的到来,天一天比一天冷,我有好多必需品都放在家里,所以不得不决定回一趟家。
前一天晚上,我破天荒地打电话给他,问他说:“你现在在家吗,可不可以帮我送一本字典过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啊?醒醒,爸爸正在出差,这本字典很重要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最快要到周日下午。这样,要么你自己抽个空回家拿,要么爸爸给你打钱,你去买一本,好吗?”
“哦,好的。”我一说完,就迅速挂上电话。
我只是想确认,他是不是不在家。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甚至打了家里的电话。果然,没有人接。
这样就好。我不用担心再一轮的打扰和被打扰。彼此折磨。面对他,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回家的决定做得有些仓促,因为我本来还答应周末的时候陪米砂去买衣服。米砂这些天除了学习就是她的排练,整个人像着了魔一般,根本就没空理我。我打她的手机,估计是因为正在排练,手机关机了,我本想给她留个纸条,但想想还是亲自去打个招呼比较好,免得她找不到我会着急。我溜到校门口买了她喜欢吃的烤红薯,热热的握在手里,想给她一个惊喜.他们排练的地方是学校里最小的一个剧场,在小花园的后面,路径蜿蜒,很是僻静。再加上又是雨天,天气潮湿,路很难走。我绕过橘林和假山,来到小路上。我走路快,没走几步,就看到我前面还走着一个人。
我顺着他的鞋往上看去,仰着脖子才看到他的头。我的天,真高。
等一等。他好像是……路理?
我不由得放慢脚步。这条路窄得没话说,只能容下一个人,要想穿过他,必定会引起他注意。我像作贼一般蹑手蹑脚,又像欠了谁钱似的衰衰的低下头,莫名的害怕他会回头。
可是,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只往前走几小步而已,就差点撞到一个不明物体。
“嗨!”一个不缓不急的男声,“你是要去看米砂吗?”
我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一张微笑的脸,在朦胧的细雨里正好奇地俯瞰着我,他也没打伞。我想绕过他往前走,可是道路真的是太窄了,我无路可去,只好红着脸窘迫地站在那里。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才好。
“莫醒醒,我们又见面了。”他继续说。
“莫醒醒,我们又见面了”,好像他永远都是这一句开场白。
我听到自己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不打伞?”他回过头来,把手上的那叠A4打印纸放在我的头顶,说:“把我的避雨工具借给你使使。”
我很尴尬,取下那叠纸想说“谢谢”,可是我更不好意思,只好继续沉默地低头,像在想非常非常深奥的问题。其实天知道,我只是想一步跨到剧场门口,离这个所谓的“万人迷”远点。
他可真是做作。
“在想什么,快走啊。”他提醒我。
我想一定把我当成那种“花痴”女生了吧,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低头只是我的习惯动作。当我没有话说,或者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这样做。这是一种最隐晦的拒绝方式。但现在的情形,我无法断然拒绝这个人对我的关心,他就这样用一叠纸挡在我的头顶,和死死埋着头的我一起用这种奇怪的姿势半跑进了剧场的大门。
走进那扇门的时候,我才觉得稍微暖和一点。虽然还是秋天,但天气就如同人的性格一样,偶尔无常一下,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路理拿着手里的纸大步走上前去,大声地说:“我把调整好的剧本打印好了!”
我站在最后一排,看着站在台上正冲路理做胜利手势的米砂。
“米砂,”路理握着剧本的手忽然朝后面指过来,“有人来探你班。”
“醒醒!”米砂这才发现我,朝我招招手,“快来快来,看看我的新造型怎么样?”这天的米砂穿了一条绿色的裙子,层层叠叠,头上还戴了顶小红帽,看上去像胡萝卜。我走上前去,从包里掏出烤红薯递给她:“饿了吧,给你买的。”
“噢哟,你这真是雪中送炭。”米砂苦着脸。“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完,她拿起那个大红薯,当着我的面用力的,美美地啃下一大口。路理走上来,看着米砂摇头说:“这身衣服不行!”
“为什么?!”米砂嘴里含着红薯,着急地问,“哪里不行?”
“还是白色的好。”路理说,“女孩子穿白色才可爱,符合剧中人物的个性。”
“我弄不到。”米砂说,“就这身服装不知道跑了多少剧团才借到的。”
“弄不到就想办法弄么。”路理说,“我来问问蒋蓝看看,她衣服多。”
“不要。”米砂已经在谈话间迅速解决掉一个大红薯,腮帮子鼓得像个青蛙。她在路理惊讶的眼光中鼓着腮坚决而肯定地说,“那个妖女的衣服不要让我碰,不然我会吐的。”
说曹操曹操到。妖女正好闪进剧团的大门,身后跟着的,是替她拎着一大包衣服的米砾。米砂气不打一处来,拉着我扭头就往后台走。她拉我拉得很急,我跟着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后面,没看到摆在地上的一根木棍,差点就摔一跤。
“你看,你看。”米砂气哼哼地说,“你看那不成器的混蛋,我们米家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排得怎么样了呀?”为了让她消气,我赶紧转移话题。
“妖女天天吵着要加戏,听说她家给了钱,剧本只好改来改去的。”米砂说,“不过不怪路理,我看他也是没办法。”
我笑。她总是那么维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