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啊

要是他们一直这么相亲相爱下去,就是童话里最完美的结局,但这一年冬天,申海微的爸爸破了产,这件事儿她并没有同范宁说起,只是在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笑着对他说家里已经安排自己出国留学了。直到五个月后,他听人说在那爿小区见到了申海微,说的人言辞凿凿,他不能不信,还特意去那里蹲了点,当然,他看到了她,后来的一切,他都知道了,她家里衰败了,她爸爸蹲了班房。

一直以来,都是申海微在保护他,他总是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为她做点儿什么。那一刻,他决定,就那么默默的守护她。

他去做了家教,为了给她交上拖欠的房租,还常常去她门口留下些蛋糕,鲜花,还有水果,这些,她一定都是知道的,但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因为对她来说,最难熬的时光还并没有成为过去。

M

而申海微之所以会在机场上遇见伽罗,细细想来,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同他爸爸一起做生意,害他倾家荡产顺便收购了他公司的人,就是伽罗的爸爸,我的大舅舅。

她不甘心自己的爸爸就这样被毁掉,狄家也不是做什么干净生意的人,她想自己总能抓住他们的把柄,而她最好的突破口,就是最为受到青睐,几乎被认定是狄家家族继承人的狄伽罗。

那天晚上,出乎意料的,伽罗来找我了。

他丢了很多小石头砸在阳台的窗户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声响,我从床上爬起来,走到阳台上就望见站在下面的他,他好像喝了点儿酒,走路有点儿打晃,然而一张绷紧的脸看上去同平时却没什么分别。

“苏薄荷……苏薄荷……苏薄荷……”他叫了我很多声,是极低的呢喃,一遍一遍。

“你喝酒了?”我扶住他的手臂。

他折个身,侧过头来,一个吻落在我的额头,“苏薄荷,我喜欢你。真的,你相信吗?”

“……”

“我不是狄伽罗,狄伽罗早就死了。”

狄家本姓十一个孩子,却只有大舅舅家伽罗这一个男孩儿,六岁那年,伽罗害了一场大病,几乎要死掉,据说当时是送去了美国治疗,两年之后才重又回国,然而事实是,真正的伽罗在六岁那年的确去世了,他们不能接受这一点,毕竟一出生就得到老爷子格外喜爱的伽罗几乎是他们毕生的希望,他们找遍了几乎所有的孤儿院,然后找到了同伽罗一样年纪,一样身高,相貌也几乎相差无几的男孩儿,他的一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改变了,他们请专门的老师教他许多,文化,礼仪,修养,甚至是原本那个伽罗的爱好和习惯,统统被灌进他小小的脑袋里。

“眼前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过是镜花水月,这世界上,没有可以永远瞒下去的谎言,不管假的看起来是如何像真的,却到底,还是假的。”对我说出这样长一串话的伽罗脸上仍挂着淡淡笑意。

就在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隔着他的肩膀,我望见站在不远处拎着超市购物袋的申海微。

这秘密一定比她所期许的更加有价值罢。

N

那年夏末,两件事把狄家搞的天翻地覆。

一是老爷子在一天清早再也没有醒来,律师来公布遗嘱时大部分的财产都如众人所料的那样被留给了伽罗,另一件是,伽罗被证明根本不是狄家的血肉。

当律师宣布老爷子的遗嘱时,一直坐在一旁涨红了脸的小舅舅拍案而起,“这个狄伽罗根本是个水货,这遗嘱不能作数。”

除了大舅舅和有点儿发懵的大舅妈,整个狄家就像起义军似的,揭竿而起。

他们等着他反抗,然后打倒他,再甩出证据来彻底将他压垮,但伽罗却不急不恼,他眉目怡然,站在那里,气宇轩昂,“你们说的对,我本来就不是狄家的孩子,爷爷去世了,这戏也就演完了,我不要这钱,都是你们的,由你们做主。”

就这样,他放弃了那让所有人都觊觎的财产,而他们则闹得不亦乐乎,几乎成为本城街头巷尾最热议的谈资。

“不是我说的。”申海微对我举手宣誓,“我保证,我绝没有说出去一个字。”

她的确是想过要说,但她到底没有说出口,那年秋天,她重又搬回了日向街,仍住在范宁的隔壁,他们家搬走之后一直空着的那幢房子里。

“这世界上,在没什么比珍惜现有的幸福更重要的事儿了。”那天的最后,申海微对我说。

直到那时候,我才明白,伽罗为何在生日时独独问老爷子要了日向街那间无人问津的店。

只有那间店,才会没有许多双眼睛地盯着他把所属权签在什么名字上,他签下了苏薄荷这三个字。

在狄家因为遗产分割的问题闹上公堂,打的头破血流时,我已拥有那一间小小的店,而在夏天结束时,它的生意已经好的近乎夸张,伽罗说的对,“只要店做的有特色,不管开在哪里,有钱人都会趋之若鹜。”

他早就为我,打好了这样的算盘。

O

生命中,我从未真正抓住过什么,过早去世的妈妈,因而殉情的爸爸,我脑海里不算漫长的这一段回忆,主题全是失去。

当报纸上大篇幅的八卦角料企图挖掘出伽罗的真正背景时,我开始意识到,或许,我也要失去他了,我整夜睡不着觉,手脚发凉,我不停的从床上爬起来,把阳台上的那些植物反复整理,修枝剪叶,浇水施肥,双手沾满泥土,但我蹲在那里,一颗心抑制不住的狂跳。

我想我是喜欢伽罗的,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偷饼干递给一脸忧伤的我时,我就已经喜欢上他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默默站在我的身边,给我所有看似不经意的照顾和保护,那种感觉,就像微风拂过,轻柔的让你难以觉察,却为你带来难得的清新。

我换下睡衣,抓起放在柜子上的钥匙冲下楼去,那是凌晨四点,天光微亮,整个城市看上去安静而静谧,一股微凉的冷风袭来,我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在小区外面走了长长一段路,穿过那条种满玉兰树的街道,我坐上了出租车,车子径直向日向街开去,我需要将手掌压在胸口才能保证它不跳脱出胸膛。

你得相信,这世界上,的确是存在命运的指引。

就在我站在日向街的街口,我看到了那间店里亮起的暖色灯光,我走过去,推开门,就看到坐在长椅上专心致志盯着水族箱的伽罗。

他转过头来笑吟吟的望着我,隔在我们中间那微蓝的水族箱好像在轻轻晃动着。

“嘿,我无处可去了。”他用一种略微撒娇似的口吻对我说道,“苏薄荷小姐,你是否考虑收留我?”

“要收留多久?”

“永远怎么样?我可以帮你看店,打扫屋子,还会做饭给你吃呢。”

“你还有别的想做的事儿吗?”说话的时候,我感觉泪水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在这么幸福的时刻,我却忍不住想嚎啕大哭一场。

“这世界上我最想做的事儿,就是可以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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