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命恋人
文/牟小熊
A
人生不过是一场杂耍表演,而我情愿做你一生的小丑。
只要,你肯对我微笑。
B
我捡到一支手机。
是全新的iphone4,有着十足霸气的冰蓝色外壳,阿金说,光是那个装饰外壳,就要卖四百块钱,他这么说的时候咂着嘴巴,两只眼里闪满小星星,他扒着柜台和我商量,“千代,咱们把它卖了怎么样,我认识倒货的朋友,咱们六四开……”
潘趣走过来,打掉他扒在柜台上的手,“千代说了要还给人家的,别打她主意。”
“真老土,这年头学什么雷锋。”阿金缩回手去,又窝在他的电脑前打起游戏来。我从柜台里抽出账本,潘趣站在我身侧,看着我装模作样地把计算机摁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来。但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需要清算的账目,网吧里冷清得要命,因为两条街外新开了一间更加豪华的网吧,电脑配置比我们这里整整高了两个档次,费用却更加便宜,用阿金的话说,玩起游戏来简直不是盖的,于是那些家伙们纷纷阵地倒戈转换了新的场地。
我在潘趣爸爸的网吧工作的第二天,眼见着网吧里像秋风扫落叶似的萧条,整个人也跟着沮丧起来。你想呀,都这么冷清了,还哪儿需要我这个前台,本来我也就是装装门面,现在连门面都不用装了,晚上回去时我在社区外面的公告栏前站了好久,研究上面密密麻麻贴着的招工启事,这么漫长的寒假我总得再找份兼职不是。隔天上午我研究着去参加两个面试的时候,潘趣给我打来的电话,问我为什么不去上班。
“上班?你觉得你爸爸现在还会雇佣我吗?”
“为什么不?又不差你一个吃饭的,再说网吧只是这两天生意不好……”
“我还是自己找……”
“别废话了,你再不过来我要算你迟到了。”他说着挂断了电话,听到听筒那头传来的“嘟嘟”声,我的心也跟着皱了一下,然后忽然的,我就笑了,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大衣,撑着一把伞就出了门。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走路走到一半,远远的看到潘趣推着电动车向我迎面走来,那么高的个子,被厚重的羽绒服裹得像一只笨熊,他停下来等我走到他面前,然后掉转车头,对我抱怨这条街积雪严重。
“嘿。”我打断他的话,仰着头看着他冻红的一张脸,“是不是如果我不去,你就打算拖我过去?”
“我想我还可以带你去其他地方面试,如果你想换个工作的话。”
当然,我和潘趣回去了,我想如果我不过去的话潘趣或许会伤心的,而且像这种几乎什么也不做却可以拿到一千多的假期工对我来说可不是那么好找。
潘趣喜欢我,所有人都这么说,尤其是我在那间网吧工作的时候,几乎每个见到我的人都会对潘趣挤眉弄眼,可我正襟危坐,一脸凛然,理所当然的。我不喜欢潘趣,但我却一直占他便宜,吃他带给我的便当,和他一起去看话剧表演,在生日的时候对着他买来的蛋糕大声许下想要的东西,然后在一个星期之后收下潘趣送来的那个东西……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很不好,我为此深感内疚,可古语说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况且,潘趣似乎还挺享受我占他便宜的,两全其美不是?我常这么安慰自己那颗道德沦丧的心。
“为什么总让我占便宜呢?像个傻瓜是不是?”那天走上积雪消融的路段,潘趣开起电动车,我坐在他身后第一次这么问,像是漫不经心,攥住他衣摆的手却微微有些发抖。
潘趣从来没对我告白过,一次也没有,就好像他知道,一旦开口就会打破我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似的,但那天,他红了脸,风从我耳边吹过,发出猎猎的声响,他大声对我说,“难道你不觉得我就是个傻瓜吗?”
C
这一天,我接到两个电话。
一个是在清晨很早时候打过来的,我正端着水杯“咕噜噜”地刷着牙,走到小厅里拿起电话摁下了接听键。
“朗布伦诺的东西一点儿也不好吃,我觉得今天咱们应该去找一间更好的店,或者还能去看一场话剧,新上映的是什么着?”是个听起来软软糯糯的女声,显然她在对这手机的主人说话,我一口水呛到嗓子,嘴里吐着沫沫,“是《恋爱的大犀牛》。”我告诉她。
“你是谁?”她忽然拔高了嗓子,“官汀呢,让官汀……”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我手一滑,电话挂断了。我揉了揉耳朵,把手机装进大衣口袋里,她的嗓门还真不小,我当然不会给她回拨过去,我想这时候她大概需要冷静一下。
第二个电话在中午的时候打过来的,是声线利落的男声,“喂,我是代官汀。”他对我说,“是你捡到我的手机的吗?”
“是啊。”我说。
“那你能对我女朋友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当然是告诉她你根本不认识我,我只是不巧丢了手机让你捡到了而已。”这是事实,可被他这么一说,就像是编排好的剧情,而我们就像他女朋友以为的那样真的有什么奸情似的。
“当然可以。”我告诉他,还顺便强调了我们这间网吧的地址,他说他会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带他的女朋友过来,我说我会等他们,然后我挂掉了电话。坐在我附近上网的阿金疯狂点着鼠标,头也不抬地对我说,“他们来要这个手机了?”
我点点头,然后问他,“是不是只有一间朗布伦诺?”
“那间卖蛋糕和咖啡的假小资店?”他一侧头,眨了下眼,“当然了,那里的东西贵得要死。不过要是你把那个手机卖掉,可以去好几次朗布伦诺呢。”
“去哪儿?”潘趣走过来问道。
“千代想去朗布伦诺……”阿金快嘴道。
“今天来的人比昨天多了百分之五十。”我截断阿金的话,当然八个人多出来百分之五十就是十二个人,境况还是颇为让人忧心。
那天四点过十分的时候,他们来了,男生穿着九分长的西装裤,搭配的衬衫看起来英伦味十足,狭长的眼眸里泛着点儿慵懒,女生穿着纱制裙子,外面套了件及膝大衣,那么冷的天,我看到她都不自觉地要打个哆嗦,但他们看起来真美好,就像挂历画里的小人儿。
“我找蒲千代。”男生走到柜台前对我说。
“我就是。”
“我来拿我的手机,然后……”他说着眼眸瞥了眼身侧的女生,示意我给她个解释,关于早上我挂断她尖叫的那个电话。
“然后?”我耸耸肩,“官汀,你真的就假装不认识我了吗?你觉得这么做对我公平吗?”这么说的时候,我想起话剧《恋爱的大犀牛》里那个被男主角欺骗的女二号,我觉得我比她演的还要好,我的表情看起来一定到位极了,我的口气也充满了说服力,女生蹙紧了眉头瞪着男生,而叫官汀的男生则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原来你真的就是她们说的那样。但为什么要找这种……这种……”
我知道她想说的是我是这种货色,我的工作服上还沾了一点儿油渍,我不白也不美,顶多就是小可爱,额头上还有颗要命的痘痘,可我却恬不知耻地说自己和她的完美男朋友有一腿。她涨红了脸,说不出下半句话来。我于是替她接道,“可能你男朋友比较重口味。”
我话音刚落,女生就甩了他一个嘴巴,拽开网吧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官汀站在那儿没动,他双手插在口袋里,掀着眉眼望向我,“蒲千代,你玩我?”
“你迟到了十分三十七秒。”我口气轻浅地说着,顺手把手机递到他面前,“喏,你的。”
D
事实上,我的确见过代官汀,比那个冬天更早之前,但他大概不记得我了。
在我还没有去潘趣爸爸的网吧混薪水之前,我做过几乎一个暑假的家政工,算不上多辛苦,况且我也喜欢收拾东西,尤其是还可以看到那么多不同的房子,我常常在打扫卫生的时候想,如果有一天,我也可以在那样的街上有一间房子,我会把它装扮成什么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