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生杜若
这个昨日还在自己膝边笑得像是娃娃一样的姑娘,今日却是一副冰冷的眉眼,丢了的,尘生丢了的,唯独两年前那个人。
“我说,你那么喜欢杜若,两年前杜家势倒,他离开你,你也闹都不闹,该上学上学,该相亲相亲,大家都以为是你绝情势利,倒是我们小看了你。”
说着,一叠照片被扔在尘生面前。
照片上的尘生,高贵优雅,仿若一株百合,就连笑都是让人害怕的得体,这些照片是尘生婚前,阮家老爷子要人跟拍的,阮家的血脉是什么德行他明白,却从未想过尘生会这么绝。
照片里除了尘生,还有那个抢了齐麟的姑娘,姑娘是个才出道的小明星,没权没势没背景什么都怕,当然最怕的还是尘生这样,有权有钱,又什么都不怕的人,尘生就抓住她的软肋,安排了一系列她和齐麟的相遇,直至姑娘真正动情。姑娘动情之后,阮姑娘却不再是一张知心姐姐的脸,而是亮明自己是齐麟未婚妻的身份,威逼姑娘要她离开齐麟,只是相爱容易,离别难,尘生终究把姑娘逼急,为了留下齐麟姑娘想尽办法,只是阮尘生是谁,那是能笑眯眯地劝着父母离婚,问爷爷要是她嫁给齐麟阮家会不会更好,会把自己想要的都得到,并且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聪明姑娘。无计可施,被逼急的姑娘才想到今日礼堂抢亲。姑娘想法简单,不过就是自己得不到爱情也要让尘生下不来台,殊不知,这一切正中阮姑娘的局中局。
恢复了一张乖宝宝的脸,尘生道:“爷爷,两年来,齐麟的事情我都知道,今天来教堂的姑娘我也认识,我不这么做,我若要走,阮家对齐家不会有交代,如今于情于理都是齐家欠了阮家的,而我虽未和齐麟正式结婚,却被他为了戏子当众抛弃,即便你们再有势力,能找个不在乎我过去的人,我的下半生也没什么保证,如今还能要我的只剩下他了。”
“尘生,杜若那孩子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这样。”一个好好的姑娘生生变成了魔鬼。
“尘生杜若,爷爷,我们是上辈子的缘分。”那话尘生说得平淡,杜家没倒的时候每年春节都是杜若和尘生带着院子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从大院南边一直到大院北边一家家拜年直到钱都拿到手,那时候他们给阮老爷子磕头,看着面前玲珑剔透的自家丫头和笑得腮帮子恨不得都挑到眼角的杜家小子,阮老爷子总会欣慰一笑,念上一句,尘生杜若,还真是上辈子的缘分。只可惜左右他们缘分的并非是老天,而是家族势力。两年前,尘生大二那年,杜老爷子逝世,杜家一瞬间便树倒猢狲散,几个叔伯抢着分家,不过半年时间,在军区大院呼风唤雨的杜家就这么倒了,那时候尘生不知道这里面有自家的原因,后一日夜里,路过爷爷的书房,就听里面的阮老爷子说:老哥,我也是身不由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可阮家的后辈总要活着。
活着,其实不论是那时候还是现在,尘生都没怨恨过自家对杜家所做的一切,也没恨过,杜家散了之后,自家老头和齐家老爷子对杜若去向的不闻不问,还不许家中的孩子帮忙,任由杜若一日日地坠落。她知道她恨、她怨都没用,因为这不是她能阻止的。杜家势倒之后,她再见到杜若已经是半年后,当年在军区大院呼风唤雨的小霸王,虽没露宿街头那么凄惨,却有过之而无不及。杜家散了,叔伯带着钱财出国,杜若却没走,几家的孩子虽然都里里外外帮衬他,却总是热脸蛋贴冷屁股,毕竟杜若是什么人,那是自小被杜老爷子冤枉,宁饿三日也不向警卫员要一口吃的主儿,所以那段日子,杜若谁的钱都没要,白天在租屋睡觉,晚上则去夜总会上班。那时候他们这些孩子听了杜若的近况,一个个的都去找他,骂他作践自己,只是杜若丫咧着大嘴一笑,极不要脸地问他们:“林少爷喝什么,阮小姐有日子没来了,哎呦这不是江家二小姐吗,几日不见越发漂亮了。”
那样的杜若让人觉得害怕,又陌生,似乎脸面什么的对杜少来说,早就没了。那次之后,尘生再没去找过杜若,大家都说这丫头怎么这么狠心,看着杜少沉迷下去也不管,不管不说还四处相亲,这哪是童养媳啊,简直就是后妈,不救还要狠狠地踹一脚。
后来孩子圈里杜若的消息渐渐少了,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又住在哪里,直至那个曾经叱咤大院,帅得出个国都能被好莱坞星探递名片的杜大少彻底从他们的生活中消失。
并不理会阮家老爷子的话,卸着妆的尘生道:“爷爷,我是阮家人,从小是吃着阮家的米饭长大的,我不能害了阮家,所以我只能利用我自己。20岁为了阮家的日后,我点头答应和齐麟结婚,我等了整整两年,就等毕业之后的这场婚礼,现如今我没断送阮家的日后,还让齐家欠了阮家一个天大人情,所以我不欠阮家了,现在欠了我的也该还给我了。”彼时尘生已经卸妆完毕,如今的她白T恤牛仔裤,竟比刚刚还漂亮。
“阮尘生,可惜你是个女孩,若你是个男孩,凭你这样的心思,这大院谁能比得过我阮家。可惜,可惜。”那叹息之心绵绵不绝,只是姑娘已经潇洒地走了,脸上没有笑容,也没有悲泣,只觉得放下这一切,她才能走得心安理得。
“爷爷,以后阮家走阮家的阳关道,我踏我的独木桥,两不相欠。”
“走吧,你们都大了,翅膀硬了,我们这帮老东西管不了了。”虽说着那样的话,阮老爷子却感叹着命运使然,而尘生与杜若或许和当年老杜说的一样,是拆不散的。
尘生离开B城那天是2011年的初春,而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2012年的6月了,回大院的小路上开满了柔弱的蔷薇。阮老爷子的警卫员边开车边问她:“阮阮以前最喜欢蔷薇。这花长得确讨喜,柔弱美好。”
一年之后,望着那条长路,依旧眉眼淡漠的阮姑娘道:“麦叔叔,这世上什么花最坚强?”
“向日葵吧。”警卫员试探地说。
“那以后我最喜欢的花,不是蔷薇了,改成向日葵。”
“为什么?”
“因为阮尘生,阮姑娘,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喜欢的也一定是这世上最坚强的,所以蔷薇不够资格。”
囧,这样也可以,虽然跟了阮老爷子多年的麦秘书没有问,他也看得出,一年未见的尘生似乎丢了什么。
杜若在见到尘生的时候,姑娘穿着白衬衣牛仔裤,跋山涉水而来。若放在以前,见尘生这么脏乱差,穿衣又没品位,杜若一定会哀号:“离本少远点,出门千万别说认识我,杜若是谁,我不知道。”
只是现在,他们不能回到小时候的无忧无虑,也没时间拥抱彼此诉说两年不见你丫找没找小姑娘,你丫都结婚了还闹屁,俩人只是看了一眼,谁都没说话,还是尘生问杜若身边扫地的小和尚:“师傅,这庙里有一个叫杜若的吗?”
小师父瞧了一眼尘生,又看了一眼一个月之前冲进寺里,吵着闹着要剃度出家的杜若。心道,你丫问我,这小子成天屋子里抱着你相片,哀号尘生啊,姓齐的哪儿漂亮,你非他不嫁,你是本少的女人,本少的。
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小和尚颇有气度地道:“小僧不知,还请施主询问他人。”
询问他人,问谁,尘生扫了旁边龟毛扫地的杜若一眼,没理丫的,径直进了寺庙,原本不收女客的寺庙在两万现金的香油钱下广施恩德,把阮施主暂留寺里,不过是个修行僧的杜少爷见状大吵,一个和尚庙留女的成何体统。
反而主持淡道:“既然已断了红尘,避世俗朗朗,若真心如明镜,又何惧前尘旧人。”
那话说得杜少爷哑口无言,他来这寺里的那日,就要主持为他剃度,主持却问他为何出家。
看着眼前的老和尚,杜少道:“我想断了前尘,也不想别人再找到我。”
“非也非也,俗家寺庙乃是藏心之所,并不能藏身,等到施主断了俗念,弃了前尘那日再来找贫僧,贫僧定为施主断发,若不断红尘,只断情丝,枉然,枉然。”
枉然,那日虽大师不肯,他终究还是要人给自己剃了头,他以为只要没了头发,自己就能坚定下来,不论如何都不会再回去,却没想到,见到尘生那一刻,他才发现,千般算计,终不过一捧黄沙。他一直以为,尘生肯嫁给齐麟,她就会像小时候生日许愿说的那样,幸福一辈子,可没想到,她还是找来了。尘生啊,你可长点心吧,你跟着我,怎么能幸福一辈子,如今的我,连自己的幸福都保证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