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生杜若
”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尘生的。“
”不会,阮爷爷,我答应过他,无论如何,都会守在尘生身边,直至尘生忘了他。“
挂了电话已是十几分钟之后,窗外的雪越来越大,齐麟回头的时候,就见尘生站在窗前,双眸凝望着远方的雪,消瘦苍白的侧脸让人看着心疼。
开门进屋,几朵雪花被冷风卷进屋子,让这个寂寞的大宅平添了一抹冷意,看着看雪的尘生,齐麟道:”昨夜就开始下,下了一夜了,你要不要吃早点,我要人给你准备。“
”齐麟,昨天晚上杜若来看我了。“
”嗯?“
”他本来是等着我的,可是我干什么都太慢,后来他等得不耐烦,就走了,我追了好久好久,都没追到,直至他彻底没了。“
”嗯?“
”他死了吗?“那四个字,尘生说得淡然,淡得就像在问,水开了吗,你想喝茶吗,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似乎那颗坚强的心早已如死灰一样。
”尘生……“念了尘生的名字,后话却如何都说不下去。
收回望着窗外连绵的大雪的眸子,尘生看着齐麟,依旧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就像小时候要干坏事之前,装出的正色一样,她说:”齐麟,让我见他一面吧,求你了。“
那样的恳求,让齐麟的心一下就碎了,她到底有多爱他,才能在他离开那一刻梦见,才能远隔千里之外,还能感觉他已经告别这个世界。
似乎真的没了拒绝的理由,那日下午,齐麟带着尘生回了B城,没告诉任何人,下了飞机直接去了B城最大的殡仪馆,只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杜若的尸体已按他的遗言被火化。
齐麟清早接到的电话是尘生的爷爷打来了,电话里,老爷子说,杜若走了,四个字,很平静,因为这个结局他们早就知晓。
他们赶去的时候,看着杜若长大的杜老爷子的警卫员抱着杜若的骨灰,没有用木头盛,而是放在了一个净白的坛子里,一如他活着的时候,要干干净净,体体面面一样。
那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看到杜若的骨灰尘生没哭,只是走上前,自警卫员的手中拿下了那个坛子。
打开坛子,看着坛子里已经幻化成烟尘的杜若,几个钟头都没说话的尘生声音沙哑地道:”杜若,即便剩下一把灰,你也是我阮尘生的。“那话霸道,带着一个女孩整整二十年的痴恋,为了和他在一起,她千般算计,费尽心机,却终究换来了这么一捧杯土沙,值得吗?
值得吧,毕竟,整整二十年,除他之外,她从没喜欢过别人。
那日不管谁说,尘生都不答应,固执地抱着杜若的骨灰,直至齐麟来说:”尘生,走吧,回家吧。“她才抱着杜若的骨灰跟着齐麟回家。
那年春节,北京没有下雪,一切都被一种干涩的冷意所笼罩,回去的路上,望着窗外的萧索,抱着骨灰的尘生说:”齐麟,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生病了,杜爷爷没死的时候就知道,那时候杜家对他的病都守口如瓶谁都不说,但越是那样我就越好奇。你还记得我大一那年要你帮忙找医院档案室的电话吗?我不是想看看阮老爷子有什么想瞒着我,我是想看杜若爸爸是怎么死的,其实当年的车祸根本就是意外,一直没发病的杜爸爸在开车的时候发病才导致整辆车掉下悬崖,而杜若爸爸的病是遗传的。其实我大一那年就知道杜若会得一样的病,只是我没说,因为我想陪着杜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想跟在他身边,却没想到那个时候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我,我长这么大,大院里谁的话都可以不听,唯独杜若的话,我言听计从,所以不管那些日子,三家之间有什么恩怨,杜若又是为了什么离开的,我都装作不知道。那时候我只想,有一天我要告诉你们,还有杜若,不管你们如何千般算计,他又变成什么样子,我依旧会喜欢他,不管他是生是死,也要守在他身边,所以两年之后,我把所有人都得罪,只是将他一军,让他收留与他一样无家可归的我,却不知道命运已在很久之前,就为我们选择了我们最后的路。我以为他能活着的。“
从没想过尘生会知道这些,开车的齐麟一句话都没说,其实杜若的病,他也是两年前才知道,那病发得很快,起初只是发抖,到后来严重便会全身抽搐,看了许多医院,都没有结果,最终一个神经科专家给了权威鉴定,这病是先天的基因缺失,基因链不出问题正常人一个,若是出了问题,即便有着最好的治疗最后的出路也是死。杜若22岁那年,知道了一切,却谁都没怨,没哭也没闹,只是在一个下着大雪的晚上把他约出来。那晚,杜若跟以前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些破事儿,直至雪越下越大,叼着烟的他才问:”齐麟,你喜不喜欢阮尘生?“
那时候他们都长大了,他也没像小时候害怕杜若的拳头一样说不喜欢,而是点了点头,其实那会儿大院几乎每个男孩都拿阮尘生当梦中情人,毕竟这世上长得漂亮的姑娘有的是,只是性子火暴,有敢爱敢恨的只有阮姑娘那么一个。
那晚,从没和齐麟好好说过话,见面总是以暴力解决问题的杜若把他知道的尘生所有的喜好都告诉给了齐麟,就在齐麟心想这丫怎么了,平常连看都不让多看阮姑娘一眼,今天怎么这么大方,却没想到杜若之后的话。
知道杜若的事情之后,齐麟总想小时候,自己羡慕杜若的生活,羡慕老天不仅仅给了杜若帅气的脸,无上的家世,还有个貌美如花和他爱得痴狂的阮姑娘,几乎这世上的好事儿都让杜少爷给占了,当他知道杜若的病,他只能想起那句恶俗的话,就是上天是公平的。
那晚杜若把此生最为真爱,给他千金他都不换的阮姑娘托付给了齐麟。那之后他一日日地放纵自己让别人失望,终究在让所有人都对他失去信心之后离开了B城,他本想用他余下的光阴游历各国,为自己放不下的尘生祈求幸福。而齐麟也在那之后一日日地对尘生好,即便早知道尘生的算计,他也从没揭破过,他总想这般全心全意对尘生,她即便有颗石头心也该融化,直至那场他精心策划的婚礼成了尘生的闹剧,他才彻底明白,无论他做什么,尘生始终还是那个此生只爱杜若的尘生。所以他带着尘生安排的姑娘离开,想给他们一个成全。而已经决定安稳度过余生的杜若,却从没想过,两年之后尘生会追来,尘生追来。杜若带她回到蒲村的日子,也曾想挣扎命运,所以他消失的日子并非去策划如何扳倒害了杜家的人,而是为了治病,只是已经太晚,直至杜若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每日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才给齐麟打了电话,要齐麟来了小镇,而之后的故事便是尘生知道的,杜若失踪那日,便是他病发那日,当夜他便被齐家的人送回B城,只是抢救过来,却一直重度昏迷,直至去世前夜,睡了整整两个月的杜若才醒,那时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他只和阮家老爷子说,爷爷别告诉尘生,把我化了吧。他没有留下一句话给尘生,因为他知道,留了话就是留了希望,他不希望尘生再恋着他,再信任他能给她幸福。那日早上留下那句话,杜若走了,平静又遗憾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其实杜家倒下也根本就并不是齐家和阮家的谋划,杜老爷子纵横疆场,见过了太多的钱权交易,早已觉得厌倦,只可惜,他陷得太深,根本逃不掉,所以老爷子才在死前给家人都谋划了出路,出国的出国,做生意的做生意,彻底地脱离了他给这个家塑造的圈子,只是杜老爷子自小最疼爱杜若,也明白他走了,杜若的日后没了依靠,便把杜若托付给了齐家和阮家。起初那段日子,杜若的病还不是很严重,直至后来,杜若一次重度昏迷后他觉得他不能再等了,所以求着阮家老爷子和齐家老爷子,想演一场戏让尘生断了对他的念头,好好的,幸福快乐地生活下去。
只是没想到,看似满不在乎的尘生,却做了很多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对苦命的鸳鸯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可是杜若千般算计,尘生步步经营,换来的终究不是一个两全其美的成全,而是这么一个永不能再见的结局。
齐麟一直都记得杜若说的一句话,他说我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阮尘生。
而尘生,那个骄傲大胆的姑娘,谋划了一切,不为钱,不为权,只想在他人生最后的岁月伴在他身旁。
而他们,自以为骗了局中人,却没想到,身处其中的他和她什么都知道,却怀着那种,永远不会长久的结局,厮守,到底有多爱,才能隐忍那样的心疼。
尘生离开B城谁都不知道,就连齐麟也只收到她离别时候的一个电话,电话里,尘生只说,那罐子太小,他待得太委屈。
听着电话里尘生淡漠的音调,开着会的齐麟不顾众人的错愕大吼:”阮尘生,你他妈在哪儿呢,你他妈别给我干傻事儿知不知道。“说着那个向来以儒雅着称,笑都能把窗外的花儿给笑开的齐少夺门而出,留下一众下属心道,丫的终于露出本性了。
而已经坐上火车的尘生听到电话那边的齐麟大吼,只道:”你放心,我还没那么傻,就是这两年装得太累。“说罢,不顾齐麟的大吼,她把手机扔出窗外,那日尘生更新了许久没更新的微博,什么都没写,只是留下了无数个省略号,就像预示着她不知何处安歇的青春与未来。
流浪吧,或许能遇见另一个杜若也说不定,再不然也要彻彻底底忘了才能回去。
你知道吗,尘生杜若是一种花的名字,据说那种花只开在夏末的雨后,不似杜若一般疯长,而是含含蓄蓄开在被雨水润湿的墙角,那花的寿命很短,不过眨眼的工夫就会凋谢,一如有些幸福一样,转瞬即逝。
有人会问,杜若的花语是信任信赖,而爱情一定是建立在信任上的。那尘生杜若的花语又是什么?我翻了很多本书,都没找到有关尘生杜若的花语,只见到一本书上解释尘生为辜负,若尘生是辜负,杜若是信赖,命中注定凑在一起的两个词便是一句无奈的抱歉,那便是,对不起,辜负了你倾其所有所给予我的信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