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4

我垂在身侧的手拼死抠进掌心，脸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笑意，“不，你已经很好了，只不过，你终究不是我的那杯茶。你有你的来处，我也有我的去处，曾经开心过已经很好了，到了该散的时候，便顺其自然地散了吧。”

有火星在他眼中微微跳跃了一下，随即永恒的熄灭了，“我懂了。芒芒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忘了他。到现在，也仍然爱着他，对吗？”

我不动声色的咬了咬牙齿，略带伤感地垂下眼睛道：“你猜对了，没错，我还爱着他，并且会跟他一起去我们曾经梦想过的城市，去找回我们错失的爱情。我原本想趁你不在偷偷离开，免得徒你惹伤情，只可惜，你回来得太不巧了。”

烧饼沉默了许久之后，漂亮的脸上终于渐次被空洞虚无的笑意填满，他艰难的转过身子，背对着我缓缓挥了挥手臂，“是我打扰到你了，对不起，再见。”

盛夏惨白的日光底下，他原本亭亭如盖的背影仿佛转瞬间历经了无数风霜雨雪，悄无声息的，便萎谢了。

我目无表情地目送他离开，掌心有粘稠的液体，顺着手指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十七

烧饼哥的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我扑通一声跌坐在香樟树下，哆嗦着手指拨通了苏蔷的电话，颤声道：“我……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做了，什么时候能放了我妹妹？”

刚才烧饼哥还在的时候，我接到的是苏蔷的电话，但传来的却并非她的声音，那男人的嗓音，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一般阴冷，“别乱动，也别乱叫，听好了，你妹妹现在在我手上。”

伴随着这句话传来的，是苏蔷被迫发出的尖叫声，像枚钉子一样狠狠戳进了我心里。

“相信你是个聪明人，应该分得清轻重缓急。不管用什么方法，赶紧让你对面那个男人死心，搞定之后，再打这个电话，听候下一步的安排。”

那边话音未落，便是嘟嘟的忙音，我默然挂了电话，苏蔷那声痛苦的尖叫却一刻不停的萦绕在耳畔，再也挥不去了。

绑架苏蔷的人也许授意于声名显赫的景天明台长，也许授意于烧饼哥系出名门的母亲，总之，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让苏蔷永远从这世间消失。

烧饼，哦不，应该说，景公子，他拥有那么多，而我，只有苏蔷。

我怎么这么傻，居然还有过那么一瞬间想要答应他，还有过那么一瞬间天真的以为，爱，真的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我这样福薄的人，根本消受不起他丰盛如斯的爱意，他的爱于我而言是绚烂的毒药，美则美矣，见血封喉。

就算我拥有为这爱牺牲自己的勇气，但我不能为了它牺牲苏蔷，牺牲已经因为我而失去了那么多的苏蔷。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那边终于再次传来了那个男人阴郁的声音，“放心，我不会伤害你妹妹，你最好乖一点，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按部就班地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只要你答应离开景兰舟，离开这座城市，并且永远都不回来，我可以保证你妹妹没有任何危险，并将她安全送到你要去的城市跟你团聚。”

他说完，许是怕我不相信，便把手机举到了苏蔷的嘴边，当她虚弱的说了一声“姐姐，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之后，我心底最后那道线彻底的崩溃了，泣不成声的哀求起来，“求求你，求求你们，我知道错了，我早就知道错了，我永远不会再奢望跟景兰舟在一起了，我会乖乖地离开他，乖乖地去上海，永远都不回来，只求你们不要伤害苏蔷，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

我所有的力气和情感，都仿佛使在海绵上一般悄无声息，对方不等我说完，便漠然挂断了，徒留我紧紧攥住维系着苏蔷命运的这只电话，像只离开海洋很久的鱼一般，绝望地曝晒在盛夏的骄阳底下。

不知道在树下坐了多久，我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踉跄跄走回了宿舍，绾绾正跟牛肉坐在空调下面的凉垫上嬉戏，我看也没看他们，爬回床上，一头栽进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还有两天，我就要飞往上海，但愿到那个时候，噩梦可以醒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苏蔷的电话一直关机，我害怕惹恼绑匪，只能行尸走肉般跟随绾绾进行正常的饮食作息，晚上她进浴室的时候，我也恍恍惚惚跟着进去了，她终于觉察出不对劲来，拍了拍我的脸皱眉道：“你这两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吃饭能灌到鼻子里去，现在我洗澡又跟着进来，你生病了吗？”

我慌忙躲开她的视线，摇头道：“没……没有……”

她一边关门，一边嘟囔：“一个像游魂，一个发疯一般抱着个电脑泡在图书馆上网不着家，难道都得了毕业综合症？”

我偷偷躲到阳台上，又拨了一遍苏蔷的电话，这一次终于通了，仍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最好坚持过去，等到了上海，会有人把她送到你手上的。”

我焦急又绝望，“你们可以保证苏蔷的安全吗？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对方咕咕的笑了，“放心，杀了她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家主子只是不想让你跟景兰舟在一起，而已。你乖乖听话，你和她都不会有事。”

我颓然挂了电话，默默坐在空荡荡的寝室里，一动也不动，牛肉不满地围着我绕圈圈，试图恢复晚间散步的福利，我坐了许久，站起身来，正待恹恹地饶过它回床上昏睡，宿舍门突然被推开了，抱着笔记本的六月从外面闯进来，一把拉住我，满脸凝重道，“芒芒，先别睡，跟我走，我有东西给你看。”

平日里人满为患的图书馆网络室，此刻仅有寥寥几个人，临近期末，毕业生大都在忙着聚餐喝酒，学弟学妹们则在自习室临时抱最后的佛脚，以免承受挂科的悲惨命运，没有谁到这个时候仍不知死活的来上网打游戏。

六月拉着我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来，把手里的粉红色本本轻轻放在电脑桌上，凝神看了我一会，一本正经道：“芒芒，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接下来你看到的一切，将会有些难以接受。”

六月一向没心没肺毛焦火燥，我很少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因此虽然完全没有心思听她说什么，还是不得不勉力打起几分精神来，淡淡道：“现在你就算说我得了绝症，我也接受得了，快说吧。”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轻轻打开李木子的电脑，键入我们四个人都知道的那个开机密码，进入到了桌面。

桌面上除了我们平时爱玩的游戏，爱看的韩剧，还多出一个并不怎么醒目我却一眼就盯上了的文件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