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4

我不恨她，只恨这冷血无情的残酷命运。

接下来的仪式，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完的，轮到其他人的时候，我匆匆离场，躲到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飞速拨通了苏蔷的电话。

还好，通了。

不等那边的人开口，我决然道：“叫苏蔷听电话，让我确认她的安全，否则明天我不会登机。”

对方一声怪笑，不多久传来苏蔷虚弱的声音，“姐……”

我心中一滞，哽咽失声，“小蔷，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苏蔷轻声道：“他们只是把我绑起来，没有伤害我。可是姐，我暂时不想去上海，不想去。”

我狠狠咬了咬牙，在心里默然道，放心吧，姐姐就算拼了命，也一定不让你做不想做的事情，一定。

我叹了口气，安慰她道：“小蔷乖，去上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我们可以每天都在一起，中午我还可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紫苏小龙虾，你说对吗？”

苏蔷在那边怔了一会，乖顺的应道：“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听你话的。”

她的呼吸声翛然隐去，男人的声音突兀的从手机里传来，“好了，别在这里姐妹情深了，明天你们就能见面了。记住，别耍花招！”

挂了电话之后，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拨通了许墨的号码，他第一时间便接起了，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毕业生进行曲里听起来有几分压抑着的欢快，“苏芒，我正准备约你晚上吃饭呢，怎么，你请我吗？”

我淡淡道：“不，我要你帮我救苏蔷。”

上午开完毕业典礼，六月接受了我的提议，在步行街的金韩宫请我们吃韩国烤肉，正吃到一半，李木子的电话响了，她皱着眉头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接了，不耐烦道：“怎么了？不是说了不要打我电话的吗？”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李木子脸色微微一变，踟蹰了片刻，咬了咬唇道：“嗯恩，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挂了电话之后，她冲我们笑得有些勉强，“不好意思啦，临时有点急事，我要先走了哟，你们好好吃！”

六月故意嘟起嘴，“哼，是不是嫌我没给你点烤生蚝呀？……”

李木子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顺手拍了一下她的头，“别装嫩啦，明天和芒芒乖乖去上海，两个人相互照应着些，我过阵子去看你们！”

我默默看着她温柔的笑容，心里又是一阵恍惚和痛苦，眼见她走出玻璃旋转门急急钻进了一辆的士，我不得不收敛了心绪，扔下一句别管我之后，箭一般的冲出门，奔向一早租好车等在路边的许墨。

虽然刚拿到驾驶执照不久，但在这种危急时刻，许墨还算开得不错，既稳且准，一直紧紧咬住李木子坐的那辆出租车没放，但又不至于跟得太近被发现，一切既然按计划在进行，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调侃道：“看来你很有当私家侦探的天赋，第一次跟踪就能穷追不舍又不被发现，简直无师自通啊……”

他专注于目标，没有转过眼睛看我，只苦笑着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哪里是第一次……”

我愣了愣，讶然道：“啊，你不是上个月刚考到执照么吗？难道之前一直在开黑车？”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攥住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出去，淡淡道：“嗯，算是吧，一直开的都是黑车。”

他说得轻描淡写，脸上却恍惚闪过一抹悲哀的神色，我沉默了半响，终于还是决定识时务的闭嘴，或许人家开黑车被警察蜀黍抓到过，或者上一任女友是因为他开着黑车带她出去兜风所以离开了他，总之再追问下去揭露了人家血淋淋的伤疤，那就不好了，我还指望着他帮我救回苏蔷呢。

李木子坐的的士在城区七万八绕的转了许多圈，最终在大学城附近一个刚建好还没有多少人入住的新楼盘里停了下来——那也是她父亲的资产之一。

许墨把车停在楼盘外的绿荫掩映之中，我强自镇定地忽略自己奔腾如雷电的心跳，和他一起下了车，悄悄跟在李木子身后，远远看着她进了其中的一栋楼。

许墨咬了咬牙，凝重的看着我，：“我们真的等在外面吗？你能不能确定你的室友是哪种人？她会选择想办法抢救苏蔷？还是干脆……”

一股噬骨的寒意从脚掌心里升腾而起，我惶恐地摇了摇头，“若放在以前，我敢一千个一万个确定木子不是那种人，但事到如今，我对她一点把握也没有了，我……我判断不了她究竟会怎么做……万一……”

想到苏蔷或许会当真有危险，我的心一下子便揪紧了，慌忙抓过了许墨的手，“不，不等了，我们要跟着上去！我怕……”

男生的手不自然的颤了颤，随即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灼灼地盯着我的眼睛道：“别怕，有我呢，我一定不会让苏蔷和你出事的！走吧！”

我们冲进楼道时，电梯正在上行，红色的楼层灯一直在闪，我焦急的跺了跺脚：“怎么办，谁知道她去了几楼？”

许墨凝眉道：“这栋楼的房子大都是空着的，刚才又只有她进来了，我们看电梯在哪一层停就行了。”

看着数字缓缓的上升，我的心也跟着悬得很高很高，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它稳稳停在了“13”上面，许墨拔腿便往楼梯间跑，给我丢下一句话，“芒芒你等电梯，我从楼道走，以防万一！”

这应该是有生以来我坐得最艰难的一次电梯了，记得有一次在《八周报》，电梯运行的时候出了故障，让我从十五楼以自由落体的速度落了下来，虽然没受伤，但之后半个月都头晕目眩，没再敢乘电梯，而此时此刻，我却由衷盼望电梯之神再一次赐给我那样的速度。

这个世界上，除了苏蔷，我真的一无所有了，从很多年前开始，到现在，到将来，都是这样。

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我只是说如果，我会选择一不做二不休，抱着她和李木子从13楼跳下来，反正，至少有许墨替我们安排后事。

虽然会给他添很大的麻烦，但也就最后一次了。

想清楚后路之后，电梯门已经在眼前打开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出去，正面对走廊上一排一模一样的房门不知所措的时候，许墨突然从走廊尽头的窗户边朝我拼命挥手。

我看着他正湿漉漉滴水的头发和憋红的脸颊，天，真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速度，居然可以赶在电梯之前到达。

顺着他的指点，我看清楚了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房门口地上极浅的水印子——刚经过楼下的时候，小区花园浇过水，过道被打湿了。

许墨勉力平顺自己的气息，抬手指向窗外，轻声道：“我刚看过了，最尽头这一套房子还没有装修，我可以从这个窗户直接翻上阳台。这层楼的阳台都隔得很近，到时候过去就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