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4
文/齐木卡卡西
前情提要:三年不见的苏蔷仅跟苏芒吃了一顿团圆饭,便再度消失,许墨与苏家姐妹冰释前嫌,但苏芒知道那些美好的时光,已经回不去了。烧饼哥借苏芒请客之机深情告白,屌丝妹虽未当场答应,但心中却掩不住对他的情愫。谁料好景不长,烧饼哥去内蒙古出差之际,苏芒呕心沥血撰写的头题稿被指剽窃,不仅《八周报》将她扫地出门,整个S城无一家媒体愿聘用她,一夜之间,她声名扫地,四面楚歌——
十五
经过冯露露那么一场闹,我终于彻底明白,我好不容易渐渐爱上的这座城市,已经容不下我了。
我唯一庆幸的是,终究没有对烧饼说出那句话。
终究没有郑重的告诉他,我也爱他。
在没有妥善打理好自己的人生、自由掌控自己的命运之前,我怎么舍得让他进到我的世界里来,怎么舍得让他那么好的孩子,进到这样层层叠叠全是灰烬的世界。
所以,就这样吧。
赶在他回来之前离开,让他在不知不觉中,与我此生永诀。
我静静躺在许久没睡过的上铺,在黑暗里大睁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我怕自己稍一动弹,泪水便会从眼眶中倾盆而下,落到停都停不下来。
床帘微微一动,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进来,在靠墙的那一侧躺下了,紧接着又有另一个爬进来,小心翼翼地躺在靠床栏的这一侧。
我被挤在一米小床的中间,呼吸都异常艰难了,她们两个倒十分有兴致的叽叽喳喳吵起来,“六月你再往墙上贴一点,姐就快掉下去了!”
像只壁虎一样趴在墙上的六月哼了一声,“你不是已经瘦成芙蓉姐姐了吗,还要占那么多地方干吗!!!”
她们一边吵,一边悄悄的每人拉住了我一只手,那少女特有的柔软濡湿的手心温度,刹那间顺着掌心的血脉流遍了全身,我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在黑暗中无声笑了起来。
真好,无论在这座城市失去了多少,我至少收获了她们。
六月刚才在江边上还是一只愤怒的小鸟,此时此刻又温柔如被人拢在掌心的鹌鹑,用她肉呼呼的手臂一径揽住我的脖子,不说话,李木子则细细玩弄着我的指头,柔声道:“芒芒,别难过,张柏芝要不是被陈冠希甩了,怎么可能嫁给谢霆锋,所以,相信自己,你的前途一定会更光明的!”
揽在我脖子上的手臂猛然一紧,愤怒的小鸟又一次炸毛了,“靠,你怎么把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演绎得这么猥琐!而且现在锋芝也分手了好吗?你是在咒芒芒吧!”
我拼尽全力把六月巨蟒一般勒得我喘不过气来的手臂掰开,静静道:“木子,你上海那个朋友的公司还缺人不?他要是不介意我的名声的话,我想去试一试,薪水低一点也无所谓的。”
李木子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即掐了一把我的脸颊,笑道:“看你说什么傻话,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呀。他那里随时欢迎你过去,职位薪水都不会有变,你准备什么时候走呢?”
我沉默了一会,看着从窗外洒到墙壁上的一小束月光,喃喃道:“越快越好。拿了毕业证就走。”
李木子也沉默了许久,最后把头乖巧地倚在我的肩膀上,静静道:“那好吧,我明天就跟他联系。六月你也去吧,两个人有个照应。”
六月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掌,信誓旦旦道:“嗯,芒芒你不用怕,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被别人欺负的!否则,罚我的C杯变成—A!”
我跟李木子愣了一愣,而后惊天动地地狂笑起来,六月吓得紧紧趴住墙壁,花容失色的大吼道:“喂喂,笑归笑,别捶床啊!都快塌啦!”
李木子上海的朋友十分爽快,非但愿意不计前嫌地收留我们,还提前帮我和六月订好了19号一早的飞机票,六月激动不已,直嚷嚷着一过去就要以身相许。
一切既已尘埃落定,我回到租屋里,把整间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彻底,然后把我和牛肉的东西一件不落地收拾进了行李箱和编织袋,或许消灭干净一切存在过的痕迹,可以帮助他尽快忘了我。
我站在客厅门口,看着地板上斑驳的光影,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株被虫子蛀空了的植物,轻轻一叩,身体里便会响起怎么也到不了尽头的回声。
“牛肉,走了!”我低下头,轻轻唤道,却并没有东西哼哧哼哧地奔过来。
抬头一看,那只傻狗,悄悄把自己胖乎乎的头藏在落地窗帘后,留了硕大一个屁股在外面,还以为这样我便找不到它了。
我走过去,猛掀起窗帘,刚好对上它黑晶晶水汪汪的眼睛,它抬起头静静看着我,我突然明白了,它不是在跟我躲猫猫,而是,不想走。
不想离开这个这么多年以来,唯一像家的地方。
这个初夏的黄昏,我跪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抱着一只傻乎乎的大狗,恶狠狠,不要命的,哭了。
6月初恰好是端午节,李木子回家了,六月和她的老乡鬼混去了,我带着牛肉在菜市场买了两只最便宜的白味粽子,慢吞吞地往宿舍走,走着走着,手机突然响起来,是烧饼,我拿在手里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接了起来,调笑道:“爱妃,今天过节诶,你在那个蛮荒之地有没有吃粽子和咸蛋呀?”
或许离得太远,信号不好的缘故,烧饼哥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无力,“呵呵,没吃呢,等着回去吃你给我煮的啊。”
我攥紧了手机,没有说话。
那头焦急起来,“喂,喂,你怎么不出声呀,等我回去,你会乖乖在家里煮粽子给我吃的吧?会吧?”
我咬了咬嘴唇,喃喃道:“会……会的……你安心出差吧……牛肉又调皮了,我先挂了。”
我飞速摁下挂机键,把手机扔回口袋里,沿途家家户户都传来艾叶和雄黄的气味,漫天漫地织成了一张网,我在这张网中间走得跌跌撞撞,魂不附体。
有那么一瞬间,我疑心自己变成了千年之前那只误恋红尘的蛇妖,在这个喧嚣的节日里,被毫不留情地打回原形,逃无可逃。
不管我对自己说多少次我会忘了他,说多少次人生没有他也不会有任何不同。
可事实上,我这一生,再也无法忘了他,再也无法习惯没有他的日子了。
不过我还是会活着。
或许,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至少,活着的话,还可以怀念他。
回到宿舍,我把两只粽子剥好,蘸上白糖,放了一只在牛肉的碗里,自己慢慢吃另外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