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

 

之前推掉了同事的邀约,现在却偷偷摸摸地去电影院自己掏钱买了票,躲在角落里,隐没在陌生人当中,独自面对发光的大荧幕。

曾经亲眼目睹他挥洒汗水的市政厅广场,以及曾经一起走过的欧洲夏夜街头,以蒙太奇的形式在眼前安静地绽放,他的每一次蹙眉和每一个微笑都被无限放大,只有隔着荧幕面对他,她才有勇气贪婪地捕捉他的所有表情和话语,比任何一次都更要身临其境,影院里每一次响起的笑声和掌声都与自己无关,他们都是看客,而她,是真切地在那样的场景里出现过。

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在不绝于耳的称赞声中落下了帷幕。

灯光亮起,观众们带着满足的表情离开座位,兴奋地交换着对剧情、郎又京、原芽久以及有关电影的一切看法。

明明男主角在爆炸的最后一秒出逃成功,明明凶手最终伏法得到制裁,明明是可以称作圆满收官希望无限的结局,瞿蝶语却控制不住自己的鼻涕泪水铺天盖地糊满了整张脸。

结束的不只是电影,还有回忆。

花掉一整个片尾曲的时间平复了情绪,瞿蝶语默默地用袖子擦了一下脸,旁边竟然有人递来一包纸巾。

尽管心中讶异,除了她还有同样无聊的人能够坚持看完所有片尾字幕,但她现在这副尊容还是不适合抬起头去吓人,只得默默地接过来,感激涕零地说了一声谢谢。

抽出一张面巾纸捏住鼻子,用力地擤了一声鼻涕,她自认已经将“心情不好闲人勿扰”的气场开到极致,可那位好心人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难道是我演得太烂,所以你看不出结局其实我没死?”

并不是插科打诨,而是相当认真地困惑着,最不解风情却最能够触动人心,总是计较细枝末节的完美主义者,却因为她这个不完美的存在而弄死了数以万计的脑细胞。

瞿蝶语的大脑完全当机了。

她的惊诧不亚于当初在慕尼黑的街头发现所谓的跟踪狂原来就是郎又京,他怎么总是在她丑态百出的时候凭空出现,又在她拼命想要解释的时候神隐消失。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会看自己的每一场电影。”尽管答案并不重要,但郎又京还是耐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我看的是观众,只要在他们的表情里找到共鸣,在该欢乐的时刻大笑,在该煽情的地方流泪,之前的苦与累就会忘得干干净净。”

和她一样,躲藏在无数的局外人中,忽而感动,忽而落泪。

这个晚上,当他坐在放映厅的角落悄悄地观察着人群,却意外地发现了那个红着眼眶的笨蛋,在别人都开怀大笑的时候,悄悄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风波平息过后,他曾经诧异于父亲态度的转变,再三追问之下知晓了真相,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她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执拗地等到了他的父亲的出现,说起他从背负孤独默默努力直到最终加冕荣耀登顶,并不流利甚至有些结结巴巴的话语,带着哽咽唤起了他父亲的愧疚,扪心自问,连一个外人都能为他努力至此,身为他的亲生父亲,情何以堪?

他曾经想要去找她,至少说一声谢谢,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她的任何联系方式,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回想起相遇以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他在对她大呼小叫,颐指气使,说些言不由衷的话,做些背叛意愿的事,到底是什么在作祟,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这是他二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怅然若失。

“那现在电影散场了,你可以走了。”瞿蝶语用双手捂住脸,不想被他看见自己狼狈的表情。

“我有话要对你说。”被她的逐客令又惹得皱起了眉头,郎又京硬邦邦地丢下这句开场白,酝酿半天却憋不出那一句“谢谢”。

“什么?”

好奇心驱使她透过指缝偷偷去看他的侧脸,后者骑虎难下,只好自暴自弃地再度开口:

“我的外套你什么时候要还我!”

“……那很重要吗?”

“当然很重要!”他斩钉截铁,这是眼下能够和某位白痴联系的唯一纽带,以及借口。

“哦,我明天会把它快递到你的公司的。”兵来将挡。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快递?”水来土掩。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回家去拿?”并不是刻意见招拆招,而是情商低的笨蛋妄自菲薄,无法理解影帝的苦衷。

“我很忙,怎么可能有时间在这里等你。”影帝面孔一板,掩藏着心虚假装大义凛然地掏出了手机,“把你的电话留给我。”

……

呐,还记得当年曾经许下的愿望吗?

总有一天。

你是影帝,我是首席记者。

无论要花多少时间,无论要消磨几番岁月。

我们——

来日方长。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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