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记忆
“幸亏我是先认识了你,后来才知道你原来是我的亲哥哥,否则,若不了解你的为人,说不定我还会想尽一切办法封杀你呢。”
轻描淡写的、带着些许玩笑的意味的一句话,却如惊雷一般在瞿蝶语的耳中炸响。
“说实话,你不恨爸爸吗?不恨我吗?若不是遇见我妈,说不定你现在才是他光明正大的家人。”
“其实,我母亲说过,当年的事都是误会。”郎又京深深叹了口气,“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不是他的错,不管她是不是因为不希望我心中留下仇恨和伤痛而编了故事,我还是决定要见他一面,亲口问他一些事情。”
……
多么狗血的真相。
然而,这种“同父异母亲兄妹”的苦情故事,却比此前所有的种种设想更加令瞿蝶语不能接受,郎又京的语气让她心酸,她听到了一个原本骄傲的人在无奈地妥协,在他光鲜的外表背后那些苦涩的回忆,难以想象。
不敢再继续听下去,却因为心神混乱而在转身时撞上了手边的邮箱,噪声不大,却足以惊动保姆车背后的两人,瞿蝶语真希望自己可以马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
逃跑也是徒劳。
手腕几乎是立刻就被人握住了,失去控制的力道让她觉得生疼,却执拗地别过脸去,咬住嘴唇没有吭声。
被状况以外的人撞破了秘密,说不清是难堪抑或是生气,郎又京此刻已经无法思考,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绝对不能被曝光的事情。
“给你多少钱,你才不会把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写出来。”
他强抑住颤抖的声音,这句未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的话,不带平仄起伏的声线,毫无任何感情。
瞿蝶语的胸腔一片冰冷,脑海中掠过大片花白。
原来,无论曾有过怎样的交集,他对她的印象,与初次见面时无异。
在他心目中,她永远是卑劣的狗仔,是用别人的秘密去换取利益和金钱、被他们那个世界的所有人唾弃的、恨不得马上可以消失不见的对象。
红着一双眼睛用力甩开他的手,紧紧地抱住怀中的衣服以汲取最后一丁点儿勇气,站定了脚步,面对茫然无措的他,掩饰着哭腔说道:
“我发誓,刚才听到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写。”
来不及去看他的表情是否变得安心,抑或是依旧将信将疑,瞿蝶语转身,以逃离的姿态慌不择路地向前奔去,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让漫漫前路模糊成全然陌生的世界。
曾经是那样憧憬的这片土地,这一刻,却恨不得从来没有来过。
ACT 7
《彻夜谋杀》在欧洲部分的取景顺利结束了。
捅出偷听被当场抓个现行这个娄子之后,瞿蝶语一直把自己当隐形人,避免出现在所有郎又京可能存在的场合,好不容易熬到了归期,却又要面对失业的危机,不仅没弄到所谓的“证据”,还被沉重的真相压得喘不过气,看来这个饭碗,她是丢定了。
回国之后的第二天,瞿蝶语灰溜溜地回公司报到,屋漏偏逢连夜雨,头一个遇上的就是笑眯眯的主编大人,她尚未想好借口,只能硬着头皮干笑着迎上去,没想到主编居然没问任何有关于“独家”的问题,只是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辛苦了”,便大慈大悲地放行了。
衰神附体的瞿蝶语简直不敢相信,主编大人居然放了自己一条生路,她感激涕零得差点想去帮他搬个莲花座。
接连几日都是晴天。
下班时照例在车站等候公车,瞿蝶语仰头便看见对面的大楼上《彻夜谋杀》的巨幅海报,海报上的郎又京一身黑色劲装,满脸伤痕的模样,眼神坚毅一如所有人想象。
夕阳余晖落进她仰望的眼中。
低下头,落寞地扯出一抹很淡很淡的笑容,瞿蝶语以为,和郎又京有关的一切,早已划下了不容置喙的句号。
然而,命运就是如此爱开玩笑。
在《彻夜谋杀》首映发布会的前一周,一则劲爆的消息如飓风一般席卷了整个娱乐圈。
郎又京私生子的身份、与他和原芽久居然是同父异母亲生兄妹的消息,在圈里圈外掀起了轩然大波,就在这短短的七天里,从各种小报到电视媒体,从微博、论坛到街头巷尾,这则新闻被疯一般地传播转载,人们在震惊的同时,无不怀疑这条消息的真实性。
而消息的源头究竟从何而起,有心人给出了答案。
这是《星象周刊》头一次卖到脱销断货。
编辑室里的电话疯狂作响,每个人都带着兴奋的表情,不断地重复着接起电话又挂断电话的动作,高频率的说话声变成一阵嗡嗡混响,冲击着瞿蝶语的耳膜。
“嘿,这次你可立功了。”
一位同事经过瞿蝶语身边,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肩,露出讳莫如深的笑容:“富贵莫相忘啊!”
“托小瞿和时広的福,这回《星象周刊》可不再是三流刊物了。”另一个同事也兴奋地附和道。
原来,不是她运气好逃过了一劫。
而是有人帮她完成了答卷。
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每个人都事不关己却斗志高昂,口沫横飞地回答着问题或信口开河地编着故事,编辑部里的景况尚且如此混乱,不难想象身为风暴中心的人物,该会被如何扫荡得七零八落,尸骨无存。
不由分说地抓住一名路过的同事,她想,她知道那个始作俑者是谁:“时広在哪里?”
“时広?”同事思索了几秒,“应该在楼下的暗房洗照片吧。”
得到答复之后,瞿蝶语顺手抓起一本当月的《星象周刊》,在同事诧异的眼神中,强抑着怒气冲下了楼,毫无预警地推开暗房大门,并不由分说地摁开了大灯。
耳畔果然响起时広的怒吼,他又急又怒地抬起头,口吻并不因为来者是自己照顾有加的师妹就缓和几分:“瞿蝶语,你搞什么!这样突然开灯,相片全部都曝光了!”
瞿蝶语寒着一张脸,快步上前,用力将杂志朝他的怀里摔过去。
“乱来的人是你吧!写这种伤人的报道,你的心里难道不会觉得内疚吗?”
从未想过,她会用这样的口吻质问一向崇拜和尊敬的师兄,可这一刻怎么也抑制不住胸口翻涌的怒气和哀伤,单薄的双肩止不住的颤抖,空气稀薄到呼吸困难,眼前泛起花白的光点。
明白了她的来意,时広默默地捡起杂志,信手翻开了写有报道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