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言欢
图书馆报告厅里已座无虚席,我悄然挤在最后排的角落里,手上捧着蒋青松塞给我的书,远远望着台上的顾言。藏蓝色的背心里套一件白色衬衫,眼镜依旧擦拭的光亮,他双手安静地放在轮椅两侧,演讲似乎已经开始了大半,我听到他说:“我怎么会恨她,我那时只是恨自己,恨自己变成一个无用的人,不能背着她奔跑,不能和她溜着一起养大的小狗。她一直不知道,她装作成熟懂事的时候,其实破绽百出,那些自以为是的小把戏和那个她找来的小男生一样,又幼稚又让人心疼,我怎么会看不穿……”
他目光遥遥投过来,在未知处扫视,我紧张地垂下头,一滴泪重重落在扉页上。
——献给我已经长大的姑娘。
我忽然迫切想要知道,他给这故事安排了怎样的结局,颤着手指翻开尾页,却只有页首一句单薄轻柔的话:四年之后的今日,我在这里等待她的出现……
台上人说:我在这里,等待她的出现……
原来书中一切都是现实的倒影,过去与现在,还有我们都不确定的凝结在省略号里的未来。我后悔没能将这本书提前品读,看一看别后经年里,他是怎样把我记挂。
台下静默,继而是掌声,最后竟开始整齐而默契地计数:1、2、3……188……
我想起很久之前,蒋青松在我的车座上涂了红墨水,我一路骑回家,下车时才发现裤子后面染了一片红,顾言恰巧从屋外进来,我立即坐在台阶上,把脏掉的部分掩盖住。
“起来,我带你去吃江鱼。”他说。
我摇摇头:“今天不舒服,不想去。”
“怎么,学老母鸡孵蛋?”他走近了,上下打量我,“要我抱你起来?”
“不要。”
“我数到十。”他威胁地笑着,“1、2、3……”
我想还是认输好了,结果他数到三时便一把抱起了我,看到台阶上被染成一片红,脸僵了僵,干咳了一声把我放下。随即又疑惑地皱了皱眉,“这不是……”他去车棚里捞出自行车,在坐垫上抹了一把,严肃地看着我:“又是那个蒋青松?”
“你不要去找他麻烦,”我紧张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求你。”
顾言脸色难看,过了好一会儿又释然地笑笑:“以后不管你喜欢上了谁,独自跑到了多远的地方,只要回头,就会看到我还在等你……”
“你怎么了,说话这么奇怪。”
“没什么,只是刚才你为他求情扯我袖子的时候,我的心疼了一下。”
366、367……800,他们不知疲惫,仿佛这里在上一节幼儿园的算术课。
顾言的眼神,在灯光里慢慢熄灭,不到一千个数字里仿佛已经山河苍老。
……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朦胧视线里看不清前路,可我已迈开脚,一步步,撞破四年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