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先生系列

没错,摄像头!屋顶的每一个转角,都装了一个摄像头,就连洗手间和浴室也不例外。暗红色的指示灯忽明忽暗,假装无辜地闪烁着,闪得人心烦意乱。

他有点尴尬地耸耸肩,“别傻站着了,我去帮你拿件干净的衣服。”

“喂!”我指指屋顶,“房间里到处都是这玩意儿,我怎么换?”

钟辛从卧室的衣柜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递给我,“放心吧,就你这片片鱼身材,X先生才没兴趣偷看呢!”

“X先生?是谁?”

钟辛下意识地捂了捂嘴,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就是我呗!”

“神经病!”我接过睡衣,躲进浴室,将摄像头的镜头转到朝墙的方向,飞快地换好衣服,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难怪他一直不肯让我上来,是不是怕我看到摄像头误以为他是变态呢?不过在自己家里装这么摄像头,确实挺夸张的。难道这些摄像头和他手里的DV一样,都是为了防范鬼魂而准备的吗?好像也不对,如果DV不能录到鬼,摄像头应该也不会录到的,否则世界上所有闭路监控的录像,随便剪辑一下就能当成鬼片看了。摄像头既不能录到鬼,又不能像DV一样拿在手里当眼镜用,而他又几乎从不让别人进自己家,那他在拍什么?拍自己?自己有什么好拍的?难道他是担心自己某天死了变成鬼了却不知,所以要用摄像头来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吗?太奇怪了。

当我换好衣服出来时,钟辛已经冲好了热咖啡,惬意地半靠在沙发上。他坏笑着说:“我什么都看到了哦!”

“骗人吧你就!”我得意地指了指浴室,“你当我是傻瓜啊?我早把那个摄像头转向墙壁那一侧了!你看到个鬼啊!”

“什么?!”钟辛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从沙发上跳起来,三下五除二跨到卧室,将摄像头归位,“不要乱动我家里的东西!”他大声吼着,声音里有一丝颤抖,“万一出了事,你担得起吗?”

我觉得十分委屈,嘟囔了一句:“那你总不能让我在摄像头下面换衣服吧?岂不是便宜了你!哼!”

我原以为自己故作委屈地嗔怒着撒两下娇,这件事就会过去,然后我就有机会好好问问他关于摄像头的事,谁知他就像吃了十万吨火药一般,从浴室冲出来,吼道:“谁稀罕占你那样的便宜?又不是我逼你上来,是你自己非要上来,现在又假正经装什么装?!”

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带着哭腔喊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钟辛怔怔地站了一会儿,似乎稍微冷静了一些,声音了低了许多,“我、我……我没说什么……”

我恨恨地将咖啡摔在地上,夺门而出。假正经?他竟是这样看我的,他竟是这样看我的!

10.

警局审讯室。

警察:你知不知道X先生是谁?

我:不知道,我只无意中听钟辛提过。

警察:他提及X先生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我:有一次我们淋了雨,我去他家里换衣服,当我说提出自己不愿意在摄像头下换时,他说X先生才没兴趣看我,当时我问他X先生是谁,他说是他自己。但是后来,我们因为一点小事吵了起来,我从他家里冲出去,跑到电梯门口才发现自己还穿着他的睡衣,于是就想换回自己的衣服,我刚返回到门口,就无意中听到钟辛在自言自语。他说,“X先生,你就当刚才那场精彩的好戏,是个番外篇吧!”当时听了这句话,我觉得很奇怪。

警察:也就是说X先生另有其人,钟辛说自己是X先生,只是随口敷衍你。

我:嗯,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警察:那你觉得X先生和钟辛是什么关系?

我:这个我可不敢乱说,更不敢在警察同志面前妄加揣测。如果我说X先生可能是一个只有钟辛才能看见的鬼魂,您一定又得批评我了。

11.

那天大吵之后,我原以为钟辛很快就会来讨好我、祈求我的原谅,我甚至都想好了怎样回应他才不卑不亢,怎样措辞才能让他觉得我是真的气他,也是真的爱他。但在吵架之后那几天,钟辛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莫说道歉了,连面都不肯露。

直到两三天后,他终于肯走出家门了。

我从监控里看到他上了电梯,脸色苍白,眼神飘忽,耷拉着肩,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一阵阵地疼。我心想,如果他一会儿下来,请求我原谅,请求我们重归于好,我会毫不犹豫答应他。谁知,他下了电梯后,径直走向大门,连看都没朝这边看一眼。一连几天,钟辛都是如此,他好像把所有关于我的记忆都从大脑里抠了出来,有时候我从监控里看到他下楼,故意跑到大厅,装作和他偶遇。我面露微笑,目光含情,就差开口请求他停止冷战了,可他还是视而不见,仿佛我根本不存在一样。想不到我们的感情如此脆弱,连普通的小打小闹都承受不起。我和他,也许真的结束了。

在吵架之后的第七天晚上,钟辛回家时,带了一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钟辛领着她的手走过大厅,搭上电梯。自始至终女孩都一直低着头,只能看到后脑勺上的马尾辫随着走路的节奏不停地摇摆着。我记得钟辛说过,他在这个城市没有亲戚,也没什么朋友,那这个女孩是谁?难道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而且那女孩子可是真正的未成年少女,变态!

这时,钟辛突然打电话过来,只说了两个字:“上来!”

我原本想说“你让我上去我就上去吗?”或者“我认识你是谁吗?”或者“我可不想再被骂一次假正经”之类的,但他没有给我说这些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我只犹豫了不到三秒,就很不争气地上楼了,我不想错过任何与他重归于好的机会,我深知自己有多么爱他。

上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我望着电梯上方的楼层提示灯,他会不会专横地将我按在墙上,强吻之后霸道地说,以后不允许你随随便便就不理我!呸呸呸,真没羞!一定是最近电视剧里的虐吻情节太流行了,我才会这样胡思乱想。钟辛不是那样的人,他一直很温柔。

我正如花痴一般想得入迷,电梯突然晃动了一下,顶部的灯吱吱啦啦忽明忽暗,楼层指示灯从11楼迅速飙升至20楼,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急速下降。我一边抓起求助电话,一边对着摄像头大叫救命,急剧的直线运动令我头晕目眩,肚子里翻江倒海,五脏六腑似乎全都颠倒了位置,说不出地难受,电梯下降至9楼,又停了一秒,然后重新急速上升到27楼,终于稳定下来,以正常地速度升至28楼。

门开了,我踉跄着冲出电梯,扶着墙,吐得天昏地暗。

我拿出对讲机和监控室的同事简单汇报了下情况,然后稍微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又对着走廊上的玻璃练习了一会微笑,待情绪稍微稳定之后,才按响了钟辛家的门铃。

啊,对了,自己只顾着在电梯里胡思乱想,竟忘记钟辛家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女孩端端正正做着在沙发的边沿,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低着头,眼睛望着鞋尖,显得很拘谨,像是刚进婆家的小媳妇。

钟辛坐在女孩的对面,侧着身望着我,痴痴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气。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很爱很爱,爱到不惜一切代价,你知道的,对吗?”钟辛说。

我点点头,“我知道。”

“那么,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按照我说的话的做。”钟辛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按了几个按钮,客厅里所有的摄像头都慢慢转向女孩坐着的位置,他指了指女孩坐着的沙发,说:“坐到她旁边。”

女孩抬起头,水灵灵的眼睛,左眼下有一颗鲜红的泪痣,看起来娇楚可人。她微微张开嘴,不安地看了看那些摄像头,似乎想问什么,但她目光一触及钟辛,立刻又怯怯地垂下了头。

我看钟辛既严肃又紧张,也不敢多问,乖乖地坐到女孩旁边,还很善意地对她笑了笑,但她一直低着头,并没有回应我。

钟辛将摄像头的遥控接到笔记本上,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打了一阵,摄像头们发出奇怪的噪音,那噪音越来越大,像是指甲划过黑板,像是麦克风受到干扰时的嗡鸣,又像是大街上的电动车一起刹车时的刺耳声,电梯故障时的眩晕感再次袭来,我觉得自己喉咙里塞满了棉花,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扭曲,就像整个世界都被放进了榨汁机里,乱糟糟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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