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先生系列

出于对钟辛的好奇,我将有关他的录像都剪了出来,单独保存,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万一哪天他用装了磁卡的DV拍到我的什么窘态发到网上,我就豁出去,把他发神经的录像公布,看看谁更狠。谁知这些录像真的派上了大用场,却不是整他,而是救他。

两个月前曾经在百货公司门口殴打过钟辛的那两个男人,其中一个被人谋杀了——那晚他喝得很嗨,和朋友去迪厅跳舞,在忽明忽暗闪烁着的华灯下,他被人反铐住双手,头上套上透明塑料袋,窒息而死。凶手十分嚣张,在他确认对方已经死后,还大摇大摆走到他身边,假装叫醒他,其实是拿去他头上的塑料袋、解开手铐,毁灭证据。据说当时死者被憋得胡乱挣扎,连滚带爬地滚到高高的吧台下面,周围的人只当他喝醉了,全都没在意。直到散场,他朋友四处寻找,才发现他已经死了。当时,没有人怀疑是谋杀,因为他本来就有呼吸系统的疾病,在极端的环境下确实有可能诱发窒息。直到一个月后,迪厅的保安员准备销毁那天的监控记录时,才发现了死者身旁的可疑黑影。迪厅舞池灯光昏暗闪烁,人又多且都处于兴奋蹦跳状态,舞厅的监控只拍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只能根据身形判断出凶手是一个男人。

警方根据死者之前的打架斗殴记录,很轻易就查到了钟辛。钟辛的身材和舞厅监控中的凶手很像,而且死者生前还打过他,算是有仇、有杀人动机。最重要的是,钟辛自称案发当晚约了朋友在小区的球场打篮球,但那所谓的朋友却爽约了,于是他只好自己打了会球。由于当时已经是深夜,没有人能证明他那晚真的在打篮球。

起初,我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只是隐约听说钟辛杀人了,心中还有些戚戚然。那天经理问我是否还保存着一个月前的监控,我顺口说,按照规定都删除了。说完才想到这件事可能和钟辛有关,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幸亏多问了一句,幸亏我保存着所有有关钟辛的监控录像,才能证实在案发时,他确实在社区公园的篮球场打球,一个人。

洗脱杀人嫌疑之后,钟辛十分感激我,时常在我工作时跑过来嘘寒问暖,我们的关系也渐渐熟络起来。

4.

警局审讯室。

警察:就没有其它特别的事了吗?

我:拜托!警察同志,您的问题太抽象了,究竟什么才算特别的事呢?

警察:如果你一直这样不与警方合作,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这几起谋杀案的同谋,或者知情不报。

我:同志,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您这样审讯是不符合规定的吧?其实我也很想配合你们工作,可您能不能问点具体的问题?

警察:你和钟辛是怎么认识的?

我:他是业主,我在他住的小区的物业公司上班,自然而然就认识了。

警察:你们认识了多久才确定恋爱关系?

我:大概三个月左右吧。

5.

在感情上,我是个慢热的人,一见钟情这种事从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何况,我本身就是母亲某段失败的恋情的附属品,母亲惨痛的一生就是我活生生的例子,因此我对感情十分慎重,时时告诫自己不能重蹈母亲的覆辙。

钟辛也不是个轻浮的人,我们最初在一起时,更像是兄妹。他总喜欢勾我的鼻子、戳我脑门,或者满脸笑意地诋毁我的身材,我们之间单纯得没心没肺,我甚至还傻乎乎地为他和接待部的刘姐姐牵红线。

那次,我这个红娘做得很失败。两人一见面,钟辛就拿着DV对她从头拍到脚,拍完了还皱着眉头,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甩头而去。我本来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搞搞同事关系的,结果却弄巧成拙。之后不久,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钟辛吻了我。在那个深情的长吻之后,他凶巴巴地威胁我说,以后绝不可以再自作主张给他当红娘,也决不能和刘姐姐再有任何来往,否则他就将刚才吻我的录像放到网上。

其实我当时并不确定他吻我时,DV里是否装了存储卡,我更不确定自己是否爱他,我只知道,接受他的爱,会让我枯燥无趣的生活变得稍微美好一点。比如,我的午餐从路边摊的包子变成了精致的便当;比如,我从害怕值夜班变成了期待值夜班;又比如,我第一次有了被宠、被捧在手心的感觉;还比如,我觉得生活不再迷茫,每一天都充满了希望。

我们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一起散步、健身、旅行,但他从未邀请过我去他家,虽然我对他家充满了好奇,也期待能在他的厨房亲手为他烹制一桌美味的饭菜,但我毕竟是女孩子,总不好主动提出去一个男人的家吧?退一步说,也正是因为他从不邀请我去他家,我才觉得他正直、可靠,不是随便玩弄女孩的坏人。

虽然他很宠我,我也逐渐开始依赖他,但我始终无法敞开心扉完全接受他,因为他的DV,他的阴阳眼。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拿着DV四处惹是生非,和我在一起时,他也尽量克制,但我总能感受到他的不安,只要他没有透过DV去看眼前的世界,他就会不安。

“晓冉,”他经常紧紧握着我的手,指着某个人,忐忑地说:“晓冉,你能看到那个人吧?就是穿红裙子的那个。”

“晓冉,你看那个穿格子衬衣的男人,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等下,先别走,别靠近穿牛仔裤的那个女孩!”

他总是这样一惊一乍,对陌生人充满恐惧,因为他无法分辨眼前人是人是鬼。每当我怀疑他有心理问题,劝他去看心理医生时,他都会十分伤心地说:“想不到连我最爱、最在乎的人,也不相信我。”

他伤心时的样子很动人。我知道我不该用“动人”来形容一个外形俊朗的男人,但除此以外,我想不出更好的词汇。那时,他的眼睛里总是荡满了哀伤,还有一种令人疼惜的无助和绝望。

我虽不是唯物主义者,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鬼魂,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灵异事件,因此我对钟辛的阴阳眼,一直持保留态度。直到那一天晚上,我看到他热情对空气打招呼,还很亲热地拍了拍空气的肩膀,说:“好啊,你小子!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差点没害死我!”

说完,他顿了顿,笑说着:“那晚约好了打球,你竟然放我鸽子!害我连个不在场证人都找不到。幸好我有仙人相助,才化险为夷!”说完,他将我拥在怀里,“仙人,当然就是这个女神仙咯!哈哈!”

他开心地和空气聊了很久,甚至还约了下次打球的时间,完全没注意到我的表情早已结了冰。直到“空气”离开很久以后,我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在跟谁说话?”

他说:“球友。”说完,他愣了愣,突然深深吸了一口凉气,“你该不会……”

我拼命点头。

他拿起DV,疯狂地在四周寻找,嘴里不停喃喃着:“每次他都是在我独自打球的时候出现,我只有在打球的时候才会放下DV……”

我将他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以后离他远点就行了,以后不要再在晚上打球了……别怕……”

6.

警局审讯室。

警察:你人不认识刘香香?

我:认识。她是我同事,和我在同一个分公司。

警察:你们关系怎么样?

我:一般,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警察:听说你曾为她和钟辛牵红线,是不是真的?

我:是真的。

警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当时我和钟辛还没有确立恋爱关系,我想通过牵红线这件事,搞好同事关系。

警察:这么说,你和刘香香关系并不好?

我:我和每一个同事的关系都不太亲密。

警察:你不要避重就轻。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在你为他们牵红线失败、而你又和钟辛确立恋爱关系后,你和刘香香关系极度恶化,她认为你故意把自己男朋友介绍给她,给她难堪,因此时常刁难你,是不是真的?

我:是。

警察:那你恨不恨她?

我:这有什么好恨的?因为我资历浅、年纪小,公司里有很多同事刁难我的。如果每个我都去恨,那我还活不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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