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情书
时候了,你不要开玩笑。”
“你才不要开玩笑!你的鱼缸有电,制氧机老化,漏电了。”
这时他才领悟过来,觍着脸说:“好像真的有点儿麻。”
我切断电源,将机器拿出来,问他:“请问,你的制氧机可以扔掉,还是要供奉起来留念?”
“您决定。”他举手投降。并开始帮忙清理鱼缸,间杂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为什么你要叫‘JPG’?”
“因为我喜欢拍照。”
“为什么你要回来上大学?”
“为了遇见你。”
小样儿!我斜了他一眼,很想将制氧机塞进他嘴巴。
“因为我爸有两个老婆,而我不想看小妈的脸色。你扔掉的那座彩虹桥,是我妈做给我的。”很久之后,他突然说,“你第一次见到我那天,我是赶去机场接我爸,但是去了才知道他根本没来,因为小妈临时说不舒服。那天,是我的生日。”说这话时他仍低着头专心地清理鱼的粪便,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喂,那什么……补祝你那天生日快乐。”
“也行,反正我吃了你做的寿面。”李柏森还挺乐的,然后他抬起头说,“到我问你了,桌子大叔是谁?”
四 不夜 酒吧
我一个月至少要去学校的地下停车场四次,像遛狗一样遛一下那台悍马。每次取车,在车场里练街舞的人都要投来艳羡的目光。车是卓子牧留给我的。每逢周五下午,我都会开车送宛宛去上班。
宛宛是卓子牧的女朋友。她有病,血友病。我认识的人中很多人都是有病的,这不奇怪,因为他们多是在H市中信医院的儿童住院部从小玩到大的。这也不奇怪,因为爷爷曾是中信的院长,而现任院长刚好是我老爹。
卓子牧是我们的远房亲戚,论辈分我要叫他表叔,但我只是偶尔会叫他“桌子大叔”。每到周末,我们就在医院的小教堂里唱歌,一有机会。我们就溜出去在写着“拆”的墙上涂鸦……
岁月如藤蔓,盘卷着将我们绕过了光怪陆离的青春。卓子牧说过的,悍马再快,也快不过时光。
车子很快到了不夜酒吧的后门。宛宛下了车,背着吉他走进去了。
鸭舌帽黑长发,白罩衫牛仔裤,再加上一把猩红的电吉他,就是宛宛的标志。宛宛十五岁就组了一个叫做“血友病”的乐队,在“不夜”和“魂斗罗”两个酒吧驻唱。
当夜幕降临,这个纤瘦的女子会点燃不夜的音乐狂潮,一群年轻人带着酒气将“血友病”这个“人见怕,鬼见愁”的词嚷得沸沸扬扬,好像是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口号,大有山呼万岁的气势。
其实我们早就不想让宛宛去唱歌,但她只答应离开魂斗罗,专驻不夜。最后一次去魂斗罗唱歌,宛宛下台后仍有一大帮人在嚷着安可,于是我们只好从后门出去。可到停车场,却发现车子旁边站着七八个造型比较缤纷、色彩比较斑斓的姑娘。
“车宛宛你没听见我们叫安可吗?”听到这把声音,我暗叫不妙,因为我知道那是乔晓晓,魂斗罗的霸王花。她走过来阴阳怪气地对宛宛说:“你以为我真想你唱?你能在魂斗罗混,还不是沾了卓子牧的光!怎么他现在不要你了?”
宛宛火暴的脾气和卓子牧如出一辙,所以当她很响亮地给了乔晓晓两个耳光时,我一点儿都不惊讶。但对方人多势众,我眼见不妙只好拉着宛宛开始往外跑。出了停车场,我将宛宛推进男厕。扯过她的鸭舌帽就跑了出去。
跑出很远,我被乔晓晓她们堵在魂斗罗后面那个废弃的网球场里。只能说我真的很会选地点,那确实是杀人越货的理想场所。
乔晓晓走过来,左手扯起我的头发,右手狠狠地扇了我一个嘴巴,接着她们踹了我几下就不打了,却兜头倒下来一铁皮桶水,刺冷难忍弄得我倒抽几口冷气。KAO!估计是很有年代的积水。
“你要做替死鬼是吧?剪了她的衣服,拍几张照片,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说到折磨人,乔晓晓真的很有招。我生平第一次对着好几个闪光灯,却是在衣衫不整,状若女鬼的时候。等她们拍够了,乔晓晓还戳了一下我的脑门儿才走。
其实我不应该跑得那么远的,但事实证明我确实跑远了。作为英雄救美的男主角,卓子牧只比2009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早一点儿!
接下来几天,卓子牧和宛宛就只是在医院陪我,没有任何动作。
“你怎么还在这晃,不用去替我们报仇吗?”我很明显地提醒他,光内疚是没用的。但卓子牧却说:“报仇事小,你没事就好。”
报仇事小?!这个世道真的是变了,连卓子牧都说得出这种话来。但我后来知道,卓子牧是有去报仇的。
五 福多多 酒楼
卓子牧出事后,卓爸爸将车子开给我,说是卓子牧叫我代为保管的。这一保管,就是一年。
全国的中小学生都开学的那天,我起得很早,将车开去洗得干干净净,然后一路以最安分的车速开向郊区,去到青桥看守所。
2009年9月1日上午,我终于在青桥等到卓子牧,那些年少时说过“我在青桥等你放监”的玩笑话,终于成了真。
“桌子大叔!”我的鼻子有点儿发酸,但还是状似潇洒朝他挥挥手。迎面走来的男子似乎没什么变化,身形更高,轮廓更深,只是头发略显长了,卓子牧像是去热带国家度假回来,画面和谐得几乎可以重拍《监狱风云》。
我们的第一站,是去福多多酒楼。
本来吃得好好的,但卓子牧猛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青峰呢?”
这个夏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谁都要在我面前提起霍青峰。
还记得,“天台事件”的警告处分贴出来的那天,我一直打给霍青峰他都没接。于是,一切似乎就那么无疾而终了。我不知道,青春是否真的如宛宛说的那样,寂寞大干喧嚣。又或许是因为我们太年轻,不那么懂爱情。
想到这里,我再也吃不下,站起来就要走,卓子牧却拉住我,说:“你要吃霸王餐?我刚从铁房子出来,暂时还不想回去。”他悠闲地看着我,看着我摸口袋翻背包,看着我找了很久还是找不到钱包。
“该死,一定是昨晚忘在李福隆家了。”我咒骂一句然后赶紧打给李柏森,让他滚过来。挂上电话,卓子牧却很阴气地看着我,问:“李福隆是谁?”
李福隆是——是——
“李福隆是我收的小弟!福隆啊。叫牧哥……”二十分钟后,我重重地拍着李柏森的肩膀虚张声势,却抵挡不住卓子牧“我信你才有鬼”的眼神。
“我去取车。”解释不了,只好开溜,留下他们自己解决。当我将车开来,两个人居然已经谈妥,相安无事地上车。
不夜酒吧。
2009年9月2日,凌晨三点半,当宛宛唱完最后一首歌走进了不夜酒吧的后台,我将一把玫瑰花塞在卓子牧手里,从背后捅捅他说,上。然后,我识相地留下车钥匙,拖着不知死活还想拍照纪念的李柏森走出去。
凌晨的街道人很少,李柏森拿着相机到处拍。九月的天色还是亮得很早,走过三环路口,晨光已经照在歌剧院那个巨幅广告牌上了。我停下来看那幅广告,三角钢琴旁坐着模样清秀的年轻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