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3

烧饼哥盛情难却，在他洗和切的当儿，我只好回到客厅里陪苏蔷和许墨聊天，这三年来发生的事情，我们三个人都讳莫如深，绝口不敢提起，幸好电视里正在播娱乐八卦，牛肉又在一旁不时卖点萌，因此话题一直都是有的，若不在心里回头想回头看，气氛还挺美满祥瑞。

只是，我们毕竟回不去了，那种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无形却又无可避免地将我们生生隔开几亿光年的距离。

不过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我能在这样一个温暖的除夕夜，与他们在远离青安的这座城市团聚。

烧饼哥把所有食材都准备好之后，已近黄昏，我走进厨房开始弄苏蔷最爱吃的红烧鱼，换他出来陪吃陪聊陪各种。

他的嘴巴向来既甜又贱，在漂亮女孩子面前尤其，我在厨房里一边做菜，一边听得苏蔷的笑声不断，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

将乌鸡放到高压锅里开始蒸之后，有人自身后走了进来，我低着头摆弄食材，没有回头，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了，“苏芒，你，你跟那个谁是……什么关系？”

眼下苏蔷不在这里，我自然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怒气，我转过头看着他，漠然道：“主席大人上次在香辣鱼府也见过了的，不正当男女关系，怎么，要回学校检举我非法同居吗？”

他艰难地抬起黑得发蓝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嗫嚅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你要保护好自己。”

我冷笑了一声，“这个就不劳您费心了，拜你所赐，这三年这么难捱我都活过来了，不至于会栽在一个男人手里。”

穿着菱格羊毛衫的男生站在门口的阴影里，静静垂着头，依然是公子世无双的模样，我心中微微一滞，难过地转过头来，缓和了语气，“你先出去陪苏蔷玩吧，饭好了我叫你们。”

他投在我眼前的影子轻轻晃了晃，转身往门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今天遇到苏蔷，总觉得她变了很多，仿佛藏了什么秘密在心里一样，你要是有时间，多陪陪她，问问她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

我张了张口，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像个幽灵一样飘走了。我凝神思索了一阵，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过这种事情不能急，等苏蔷答应留下来跟我一起住了，我慢慢问她也不迟。

想到以后能天天看见她，天天照顾她，我的心里慢慢开出一朵花来，煎鱼的时候滚油飞溅到手上，也不觉得疼了。

天彻底黑下来时，我已经依照青安年夜饭的风俗做足了十道大菜，大部分都是苏蔷爱吃的，枸杞莲子蒸乌鸡、红烧鲤鱼、蹄花炖藕、珍珠丸子，等等等等，热热闹闹端上桌，香气勾得他们欲仙欲死，烧饼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瓶红酒，我看了一眼，狐疑道：“怎么连标签也没有？是不是过期了？”

他鄙夷地撇了撇嘴，“你这种乡霸懂什么，这可是我珍藏了很久的92年份极品红酒。”

我耸了耸肩，“92年到现在都快二十年了，还说没过期。”

他伸出一根指头指着我，生生怄出一口血来，“你……”

我理都没理他，转身去叫苏蔷和许墨吃饭了。

苏蔷这几年一个人在外面，又不会做饭，也不知道怎么过的，我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一阵心疼，不管不顾地往她碗里拼命夹菜，她一边吃，一边不时抬起头来看着我笑，大口大口吃得甚为欢畅。

烧饼哥那瓶过期了二十年的红酒果然不错，我们在温馨的灯下齐齐举杯，晶莹的酒液映衬着我们明亮的笑靥，这种感觉真好，仿佛青春还是最初那毫无瑕疵的模样。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样热闹开怀的吃过年夜饭了，这巨大的幸福感比红酒更醉人，吃完之后，我的脸已经蓬蓬勃勃红得很厉害了。

烧饼哥十分自觉地收拾残局，去厨房洗碗去了，许墨在沙发上坐了一阵子，看了一眼手表，又抬起头看着我和苏蔷，“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学校了，谢谢你们的晚饭。”

苏蔷有些倦意了，倚在我身旁轻轻笑道：“不用谢我，谢姐姐就好。你路上小心。”

许墨满脸愧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苏蔷，我……”

伏在我肩上的女孩子出言打断了他，“今天在医院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往事不必再提。呵呵……”她静静笑了，“那件事情，都分不清谁更应该说对不起，所以，我们都忘了它吧。”

男生轮廓分明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好，我们都忘了它。从今以后，你要好好听你姐姐的话，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让她担心了，希望……我们还能做好朋友……”

许墨说着说着站起身来，转身往门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个转身的姿势，看起来那么的荒凉绝望，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从雪后湖心亭上那抹纯白，变成了这样一个心事重重暮气沉沉的孩子。

我知道他不是硬心肠的人，那件事发生以后，他过得也并不好。

我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地难过起来。命运那只翻云覆雨手，将原本亲密无间的我们，折磨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苏蔷轻轻推了我一把，声音却追着许墨去了，“嗯，我会的，祝你新年快乐！你等一下，姐姐怕你在小区里迷路，想送送你……”

我尴尬地看着苏蔷，她见我没动，便像小时候那样故意嘟起嘴巴，摇晃着我的手臂撒娇，在她面前，我没有丝毫抵抗力，慌忙站起身来，叮嘱她道：“那我去送送他，你乖乖待在这里吃水果，跟牛肉玩，我很快就回来了哈！”

她抱了半边柚子在手里，一边抠果肉一边推我，“别啰嗦啦，快去吧快去吧！”

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她，淡紫色布艺沙发上蜷成一团吃东西的女孩，仍像童年时代一样惹人怜爱，我心里暖暖软软的，忍不住再一次叮嘱道：“你乖乖坐着，我马上回来！”

她没有抬眼看我，专注地埋头啃柚子，腾出右手来朝我比OK的手势。嘿嘿，还真是贪吃。

我跟在许墨身后出了门，小区里随处可见的红灯笼将厚厚的雪地披上了一层艳红的薄纱，我们都没有说话，只有脚底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夜是太静了。

许墨已经不像高中时候那样单瘦了，穿着黑色大衣走在薄红色的夜幕里，越发亭亭如盖，我默默跟在他身后，静静看着，冷不丁他突然停了下来，我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了上去。

他迅雷不及掩耳地返身将我扶住了，我狼狈地站稳身子，揉着通红的鼻头，十分之尴尬：“不……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