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3
十四
让人欣慰的是,我奋战七个日夜,晒脱三层皮换来的稿子,最终得到了哮天犬和报社其他同事的一致肯定,他们泪花闪闪地拉着我的手,一脸便秘状,“小苏,从你身上,我们看到了久违的新闻人的良知与激情!太让人感动了!”
我目无表情地任由他们上下其手,默默等待着下文,果然,感动完五秒钟之后,“所以,以后的热城,就都由你主要负责来做吧!”
我狠狠抽搐了一番,夺回自己被摁上了无数指纹的手,头也不回地躲去了一个没人会来骚扰的仙境–女厕所。
版面几乎没怎么被大改就顺利交付印厂了,哮天犬亦屁颠屁颠地拿了入职合同给我过目,只等下周人事部的BOSS出差回来签字了。
大事既成,水电也都来了,且恰逢周末,我兴冲冲地分别致电李木子和六月,邀她们晚上来家里喝一杯庆祝。
经常做中餐给她们吃估计两个挑食的小贼都已经审美疲劳了,所以我一早就从美食版同事处顺来了某知名西餐厅大厨的私密菜谱,再奔到市区最大的生鲜市场买了一大堆食材,雪花牛肉啊基围虾啊蜗牛啊什么的,甚至花血本打了个车回家以防它们在挤公车的遥远路途中变质。
等到门铃摁响时,我已经将一大桌子崇洋媚外的菜肴都准备好了,晦暗的暮色里,餐桌上红烛摇曳,映着色泽鲜艳的食物以及闪闪发亮的不锈钢刀叉(买不起银的),别提有多诱人。
六月嗷嗷叫着冲进来,而后被屋子里的暧昧气氛吓了一大跳,瑟瑟发抖地抱着胳膊缩到了李木子身后,“女人你这是要干什么!想跟谁求爱,我还是木子?我们可都是性取向明确的良家少女,绝不会受你引诱的!”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也不看看你那副德行,美人都还没怕,你倒先自我感觉良好起来。你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好好吃吧,反正这辈子估计也没男人会邀请你共进烛光晚餐了。”
六月顶着爆炸头气呼呼地蹿了过来,拈起一只虾气急败坏地开始啃,“敢不敢跟我赌,不出一个月,我一定能找个男人请我烛光晚餐,到时候,老娘叫上你去做见证!”
李木子云淡风轻地笑了,“那六月你可得小心了,说不定那个男人一见芒芒,立马就改变主意,扫你出局了,那你就输得更彻底了……”
六月的脸黑得堪比张飞,使劲一跺脚,奔到餐桌旁把所有的菜都往自己面前端来,“你们这两个长舌妇!别吃东西了,吃自己的舌头就好了!”
我没理她,咕咕笑着指了指桌上那一大盘红酒焗蜗牛,“木子,这是上次你在绿茵阁没有吃到的蜗牛,我学了好久,你尝尝味道如何。”
黑裙少女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烁如水色,喃喃道:“你,你居然还记得。”
我色迷迷地掐了她的粉脸一把,“当然记得啦,好歹我也暗恋你这么多年了,今天要不是某人死皮赖脸当电灯泡,我可是会拿钻戒下跪表白的。”
餐桌另一头的六月恶狠狠地哼了一声,“不要脸!你以为你是小马哥呀,还钻戒咧,草戒指都买不起吧!”
我黯然销魂道:“矮油,生不逢时啊,我怎么就撞上了小马哥这种情敌咧。”
李木子难能可贵地没有红脸,只垂下眼睛轻轻叩了叩桌子,“好啦,吃饭了啦,牛排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六月陶醉地戳了一小块牛排塞进嘴里,嘟囔道:“真好吃啊,要是能顺便来口酒,那就圆满了。”
我得意地从桌子底下一气拎上来三只红酒瓶子,眉飞色舞道:“吼吼吼,够不够圆满呀?”
她飞速地抱了一瓶过去,两眼冒绿光“哇,芒芒你从哪里找来的呀,仿得这么真,跟我在红酒网站上看过的一模一样诶!”
我用开瓶器把酒打开了,一人倒上半杯,“二十块钱一瓶从烧饼那里买的,那个小气鬼,我叫他把这家A货店的淘宝网址发我,他宁死都不肯!生怕我抢了他的生意……”
摇曳的光影中,李木子轻轻晃了晃杯中猩红的酒液,浅酌了一口,长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下蝴蝶一般的阴影,姿态优雅如一朵徐徐吐芳的玫瑰,又落寞如雪地里寂寂盛放的白梅,“真是可惜了。”
我愣了愣,给自己夹了只蜗牛,“倒也没什么可惜的,反正你家真货多的是,我和六月嘛,平时喝喝二锅头就好了。”
黑裙少女浅笑着抬头看我,“芒芒,你以前不是说过想去沿海多赚点钱养苏蔷嘛,我一个朋友在上海开了家文化公司,现在缺个策划部主任,我把你的作品拿给他看过,他还挺满意的,开的薪水是8千,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六月咕咚一声吞下满嘴的食物,一时炸了毛,“哇,8千!有没有搞错!还有没有职位空缺,我要去我要去……”
李木子嗔笑道:“我也帮你问过啦,没有经验进去,一般是5千左右,包食宿,要不你们一起去吧?”
六月呼啦冲过来,用油汪汪的嘴狠亲了李木子一口,狂笑道:“我就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才,是不会被埋没的!”
一直在餐桌下守嘴的牛肉被她的一惊一乍吓得远远逃开了,我戳了戳盘子里的牛排,抬起眼睛看向李木子,“木子,你真好,不过我现在想留在这座城市了……”
黑裙少女眼睛黯了黯,“是因为要签《八周报》了吗?可是那里很累,而且薪水差很多吧。”
我的心底刹那间闪过了那人的名字,不由自主地便自唇边绽出了笑纹,“是这个原因,但也不全是。”
六月鸡婆地凑了过来,凝眉道:“咦,笑得这么淫荡,莫非跟我家柏原崇已经暗度陈仓了?……但他不是个GAY吗,莫非真被你掰直了?”
她还待追问,李木子开口将她拦了下来,“好啦,不要瞎猜啦,你以为芒芒像你一样饥渴啊,快吃东西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悄然红着脸,感激地望向李木子,她却已经专注于盘子里的食物了,洁白修长的手指拈着叉子精准地叉起一只虾凝视片刻,而后送进了嘴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静默的那一刹那,不像悄无声息,倒像是歇斯底里。
或许因为朝夕相处的日子一去不复返的缘故,无论如何亲密,有很多默契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想到这里,我的心间颤过一阵刻骨的落寞,慌忙喝了一大口酒,才把它暂时压制下去。
这顿饭吃到后来,李木子和六月都醉了,小脸儿红得如粉似霞,我把她们分别拖到浴室里洗干净换上睡衣扔到床上之后,累得全身都散了架。六月的睡相极不好,四仰八叉地霸占了大半张床,睡一个李木子已经十分勉强,我是再也挤不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