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3
如果认为对付这种中年怪叔叔可以装扮成小萝莉去色诱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老佛爷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基佬,对雌性动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厌恶感,据说变态到连鸡鸭鹅都从来不吃母的,这种怪癖虽然无从考证,但迄今为止从来没有任何女记者采访到他却是不争的事实,从来没有。
垂死挣扎向来是我的本能,但与他的私人助理约时间被安排到2012年12月,去小演播室直接拦人又被黑铁塔一般的保镖无情地拎开之后,我终于决定自制一个人体炸弹,以同归于尽相逼了。
晚上枕着牛肉团在沙发上百度人体炸弹的制作方法时,烧饼哥穿着他那件加菲猫的连体睡衣阴恻恻在出现在我身后,幸灾乐祸道:“哟,穷途末路了呀这是。”
我头也没回:“对呀,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会先拿你做个试验的。”
他抓起身后那根黄黑相间的长尾巴,风骚地拂来拂去甩着玩,“哼,早知道你这么恶毒,我就不去帮你约时间了!”
我乜斜着看了他一眼,“约什么时间?试炸弹啊?”
他跺了跺脚,气急败坏道:“你简直跟猪有得一拼!当然是采访‘老佛爷’的时间!”
我猛回过身子,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尾巴,眼中精光大盛,“什么?你居然约到了那个变态!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明明就是个玻璃呀,莫非……莫非……”
我浑身一激灵,慌忙扔掉了那根毛茸茸的尾巴,把手在沙发上狠命擦了几擦,“你……你跟他……”
烧饼娇羞地低下头去,一边扭衣角,一边哀怨地看着我道:“那还用说,人家当然是牺牲了色相的,为了你,人家从灵魂到肉体,出卖得好彻底。”
我一时激情难抑,高高在上地站在沙发上揽住他,扬声笑道:“放心啦,爱妃如此情深意重,朕绝不会辜负你的!待朕搞定论文以后,就……”
他媚眼如丝地抬起头来看着我,喜不自胜道:“就将我扶正,封我做皇后喵?”
烧饼哥扮成伪娘的样子,贱得很是可爱,我忍不住在他颊上掐了一把,扑哧一声笑道:“就请你去绿茵阁吃牛排啦!”
他悻悻地收起尾巴,皱着鼻子走了,“哼,小气鬼,吃牛排就吃牛排,看我不点最贵的吃死你!”
烧饼哥牺牲色相换来的采访机会果然不比寻常,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老佛爷非但十分配合地回答了我所有的问题,提供了我想要的一切资料,还自始至终用一种老母鸡看小鸡仔的眼神,慈祥地打量了我一遍又一遍,看得我毛骨悚然–莫非他想要我做他儿媳妇,呃,不是说基佬的基因是遗传不可变的吗?念及此处,我猛打了几个冷战,慌忙收拾好采访本和录音笔,战战兢兢地从他的私人化妆间逃掉了。
有了第一手的采访资料,我连熬三个通宵,十分顺畅地将一万字的论文交掉了,周六昏天暗地地睡了一天一夜之后,刚走出卧室,便对上了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烧饼哥殷勤地将我的牙刷和大嘴猴水杯递过来,谄媚道:“皇上,您快点洗漱吧,就要到十一点啦!”
我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浓浓的暖流,“爱妃你真是太体贴了,是已经给我备好了午膳,怕凉了吗?”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皇上您想多了,绿茵阁的位子只能留到十二点,您再不过去,交的那一百块订金就泡汤啦……”
进那间玻璃水晶拼成的华丽店堂之前,我咬牙在ATM机上取了半个月的工资,然后颤抖着手指将它们塞进钱包里,想到即将与它们天人永隔,我忍不住把钱包摸了又摸,流下了苦涩痛楚的泪水。
烧饼哥没有丝毫同情心,只在我身后一径地咕咕笑。
我们订的位子在临街的角落里,整面的玻璃墙外春阳如瀑,车水马龙,屋子里却极静,只有轻柔的钢琴声似水滴一粒一粒划过。
我静静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孩子,绯丽的日光下,他的栗子色眼眸温柔宁静如丝帛之无声逶地,桌子上有花,他的脸上有轻微的蔷薇花的影子,枝繁叶茂,动人心魄。
食物和水果的香味从隐秘的厨房里不疾不徐地弥漫出来,空气里全是浪漫温馨的味道。
某一瞬间我恍惚起来,眼前的一切,多么像我年少时候的梦境,与贫穷、隐忍、悲伤、黑暗、孤独绝缘的,遥遥偏安于彼岸的生活。在青安小城的蹩脚西餐厅里刷等人高的盘子时一遍又一遍祈祷过的,有朝一日与这样出色的一个男孩,堂堂正正地坐在音乐声里,吃一块真正的心形牛排,而不是边角废料。
年少时候,我既期盼又抵触那个男孩是许墨,而现如今坐在这里,坐在烧饼的对面,窗外隔着马路有江,江上有雾,雾里隐隐透出延绵不绝的山的轮廓,仿如前尘旧事。我冷不丁想起,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这样并肩走过了多少年。而许墨,已然淡化成一道虚妄的影子,一个前世的名字。
我没有哪一个时刻像此时这般笃定的相信,眼前这个人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若然失去,必会留下血肉模糊的,永不能愈合的伤口。
或许,这便是我年少时苦苦追寻的彼岸了,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当真有踏上的那一天。
我将整个身子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轻轻闭上眼睛,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如果苏蔷愿意回到我身边的话,此生真是别无所求。
“喂喂!叹什么气!请吃牛排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烧饼哥不满地用指节叩了叩我面前的水杯,嘟囔道。
我无奈地又叹了一口气,“可是你也不用点十个菜那么多吧?鹅肝大明虾蘑菇汤这些没什么分量吃着玩的食物也就算了,牛排你把黑椒、番茄、蜜汁、红酒、柚汁的各点一份算怎么回事?你要把这个星期的饭都一次性吃了吗?”
他满脸通红地看着我,屈辱地握了握拳头,“你懂什么!不要动不动就吐槽好不好!你不知道做大事都是需要储备能量的吗!”
我没好气地翻了翻眼皮,把服务生送过来的白色方巾掖在胸口,“你要做什么大事?再去找老佛爷献一次身还是去夜店走一次穴帮我把这顿饭钱赚回来?”
烧饼哥苦大仇深地瞪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对准铁板上刺刺作响的牛排狠狠一刀下去,手起刀落间,浓郁的酱汁一溅而起,星星点点喷上了那张小白脸,烫得他五官都扭曲了,然而为了保持所谓的西餐礼仪,他硬生生咬牙忍住没有尖叫出声。那哆嗦的表情,像被暖风吹皱的一湖春水,澄澈至极,唉,这个世界上总有这样的男人,娇花不忍折,无处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