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来复去

按照我妈的话来说,米叔叔千算万算,竟然也和他们一样,没算到政策会变。

我们一直觉得只要离开了大院,从父母的眼皮子底下逃开,那么海阔天空,就任由我们翱翔折腾了。所以我们才会那么的期待上学,那么期待早一天离开。

如果我们知道这其实是从一个地狱跳到另一个地狱的话,我想我们就不会那么积极了。小学生活很艰苦,班主任老师很严肃。接近五十岁的老太,在整整五年的小学时光中,我从来没有见到她笑过一次,头发总是梳理得整整齐齐,衣服总是板板整整没有一个小褶子,那双隐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总是能发出令人害怕的阴沉目光。去年湖南卫视重新拍摄了《还珠格格》,其他角色暂且不说,我觉得容嬷嬷是绝对让我完全失望的,那时我常常想,如果摄制组能找到我们当时的班主任老太,绝对是活生生的本色出演一大亮点,甚至可以顺手把金庸大侠的《倚天屠龙记》拍了,她肯定是灭绝师太的不二人选。

在灭绝老师的阴影下,我觉得自己的下半辈子生无可恋,一片渺茫。

然而坦克却不一样,他小时候被他老爸强行刻入脑袋的唐诗在这一刻绽放了光芒,灭绝老师在他身上找到了“知书达理,天才儿童”的影子,所以坦克一跃成为了班长,肩负着领导全班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责任。谁让他曾经领导过我们几个人呢,也算有经验不是?

季惟呢,他虽然没有坦克那样的“才华”,但他胜在见多识广,他那个不靠谱东飞西飞的老爸总是带各种新鲜玩意给他,还把旅途见闻中的趣事分享给他。季惟为人又很内敛,言语不多,给人一种“这小子真是个小大人,真懂事,很靠谱,交给他就放心吧”的感觉,所以他在灭绝老师的钦点下,成为了学习委员。

至于霍瑟,这个脸色苍白瘦瘦小小的少年在灭绝老师的眼里活生生就是一个绝版的“乖乖仔”啊。这么得惹人怜爱,这么的吹弹可破,这么的弱柳扶风,你妹,你简直就是活生生的男版林黛玉啊!劳动委员非你莫属啊!等等,霍瑟这个病态身子怎么当劳动委员啊?灭绝老师给出的答案是:劳动委员的职责是指挥别人劳动。言下之意是,你TM不用自己干了!

米佳同学这么多年在他父亲的悉心教导培养下,如今已经事面面俱到的神奇少女了,芭蕾舞,没问题,学过三个月,虽然最后也没坚持下来,但人家身姿轻盈啊!钢琴?小菜一碟?莫扎特肖邦什么的暂且撇在一边,弹一手《小星星》是绝对没问题的啊!一闪一闪亮晶晶,漫天都是小星星……灭绝老师大手一挥,文艺委员非你莫属。

在灭绝老师那明晃晃的镜片背后,我敏锐的从中捕捉到了一种“今年这批孩子很不错嘛”的感觉,但是当那抹充满希望的目光扫到我身上后,下一秒,它果断的变了味道。

一种“你给我小心点,别犯到我手里”的气息迎面吹来。

我冷冷地打了个寒战。

在很多很多年后,我在加州明媚的阳光下,不其然就会想到自己学习之路上的第一步第一幕。想到灭绝老师高高在上的站在讲台上俯视着我们这一群黄豆一样大小的玩意儿,我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但她亲手导演了一场戏,他把坦克,霍瑟,季惟,米佳归结到了同一类人里,把他们组成了一个圈子。

然后……

把我摒弃在了外头。

所以,很多年后,我一个人漂洋过海,他们却依旧在一起。

4.

我们上学的那一天,几家的家长撬开了大院的地砖,在最中央种了一棵扶桑树,当时我一点都不知道这种树有什么寓意或是代表了什么,只是单纯觉得扶桑这两个字真的很好听,我甚至又萌生了改名的念头。

如果花小绯等于花扶桑……扶桑,他们叫我的时候该多美好啊!

这一想法很快被我老爸扼杀了,当天这个植树活动除了坦克,霍瑟,季惟和几家的父母之外,向来清高的恨不得登上终南山活死人墓生活的米叔叔竟然也带着米佳参加了,几家大人一锹一锹的将树种好,刚刚比我高一头的小树在晚风中显得特别萧瑟。

坦克一咬牙,解开裤子就冲着树根尿了下去,然后还回头叫道,“一起给他填肥料!”这一冒失的举动在我眼里就像是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让我笑得无比开心,结果米叔叔敖地一生惊叫,差点背过气去,他一只手飞快地蒙住米佳的眼睛,另一只手拉着米佳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进了房间。

他的举动太过震撼,以至于我老爸检讨了一下自己,再看看波澜不惊的我一眼,扯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拉回了房间。

仔细询问过第一天上学的感想之后,我老爸对我没当上“官”的这件事颇有微词,自己这么一个亭亭玉立虎头虎脑的女儿怎么就没入了灭绝老师的眼?

我老妈对这件事的评价是:日子还长呢,咱们看将来。在这件事上,我特别的有原则,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甚至留学海外,我也没有当过一次领导,指挥过一次别人。这么想想,我可以在自己人生的优点上再加一个坚持不懈一条道上跑到黑。

整个小学生涯好像可以归结为八个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坦克的班长当得风生水起,在灭绝老师的光荣指导和放权下,他俨然就是个新世纪的山大王,在老师面前,他是个考虑周全面面俱到,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的好孩子,是老师的左右手。但是老师前脚走,他后脚就化身成为了黄世仁。某某你的苹果放在桌子里不吃吗?拿来我帮你吃掉啊?什么?不给?好吧,回头我去跟老师谈谈你把班级花盆打碎了的事。

季惟呢,他还是那副冷淡的性子,就差在自己的脑门写上:别理我,烦着呢几个字。其实我觉得倒不是他的气势有多吓人,只是大家都有些害怕他,因为当时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季惟的老爸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黑道老大,而季惟的老妈是个红极一时的明星,两个人相爱却无法在一起,季惟就是他们爱的结晶。

我每次听到别人交投接耳小声把这个夸张的故事四下传递的时候,就想到季惟老爸一打电话就是几百万的表情,然后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至于霍瑟呢,他指挥劳动指挥的很好,每次看到大家在阳光下被他指挥的鸡飞狗跳的模样,我就觉得霍瑟其实特别的欠揍。但好脾气的霍瑟真的很有人缘,即便他从来不动手,也没有一个人责怪或是找茬,好像霍瑟天生就是可以不用干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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