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来复去

每次这个想法在正在刷厕所的我脑海中闪过的时候,老娘就恨不得把刷子塞进霍瑟的嘴里。

小学的生活其实很贫瘠,除了学习之外基本上没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活动,所以米佳虽然身处文艺委员这一要职,却苦无发挥的舞台。虽然她总是一副自得其乐我无所谓的表情,但我总能从她的背影中找出一种被埋没的感觉。每天她要做的就是在早自习之前站起来,优雅地微笑,然后用黄鹂鸟一样的声音说,“今天我们要唱的是《XXXX》,预备,唱!”

然后全班就一起嚎起来了,走调的声音很快就能把她好听的声音埋没掉。

虽然大家在一个小学,一个班级,但米佳依旧不是我们这个小团体里的一员,他那个爱女如命的老爸,觉得谁都可能会绑架他可爱聪明将来要得诺贝尔科学奖嫁给英国王子的女儿,所以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四年级,米叔叔都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剩下那都响的车子来接米佳,风雨不误。

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班级里开始逐渐有人自己骑自行车上学了。大院里最先学会的当然季惟,他老爸很奢侈地送了一辆台湾产的红色山地自行车,特别拉风,自行车靠在已经长得很高的扶桑树下,让人特别喜欢。

接着是霍瑟,之所以是他,当然还是因为他那个山东老妈。其实按照霍瑟老爸的意思是,儿子还这么小,正应该吃点苦,不能养成好逸恶劳的坏习惯。结果豪爽泼辣的老妈又开始了:儿子是我身上的一块肉,我不能看着他吃一点苦,大冬天的孩子走那么远,多累啊?再说季惟他们都买车了,将来就咱儿子一个人步行去上学啊?你让儿子吃苦,就是让我吃苦,让我吃苦就是让我爸妈吃苦,就当初怎么跟我爸妈保证的?

霍瑟老爸缴枪投降:买,明天就去买。

再然后就是坦克,坦克的自行车来得特别坎特,他老爸有一次开工资背着她老妈借给同事几百块钱,结果这个同事打麻将输了,又还不上,后来坦克老妈对账的时候发现了纰漏,寻问了一下,坦克老爸未免东窗事发,只好和那个苦逼的同事商量,这个同事一咬牙,把自己新买的自行车顶账了。

我的自行车是最后一个到来的,估计是我爸看别人都有了就我没有,终于在我可望的闪亮亮大眼睛里找到了一丝愧疚,然后他给我买了一辆六手的日产自行车。日本产的我就姑且不说了,可倒了六手,到了我这里,它几乎就是个废铁了。

我从前还嘲笑米叔叔那辆破自行车,结果发现我的还不如他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这句话说得真对啊!

真理!

5.

我是在四合院右面一条很窄小的巷子里学会的自行车。

而之所以是一个人,是因为坦克,霍瑟和季惟因为学车上了电视。当时我的车子还在大修期间,刚买到手里就大修,这让我老爸很火大,40块钱买来的车子,管修理就花了60了,他很怨念很生气。

其实,我更怨念。

结果心急的坦克就带着霍瑟和季惟去北京某知名广场学自行车了,而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坦克说那里宽敞!结果当天晚上我们在CCTV的《新闻联播》里看到了三个少年在威武的天安门前一次次摔倒再爬起来,而镜头前的某环卫工人正在接受采访,畅谈自己打扫街道的心得,一幅愿意和天下清洁工共勉的表情。

结果他们三个就火了,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四合院,无论是谁,看到他们都会问一句:自行车学会了吗?就连我们小学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校长还亲自在周一的升旗仪式上点名问了一次,并让全校师生学习他们这种大无畏精神,摔倒了不要紧,要紧的是能爬起来。

学习你妹啊!

结果等我车子修好之后,我声色俱厉地拒绝了和他们学车的建议,开什么玩笑,我不想丢人丢到千家万户去啊!于是在他们去天安门广场的时间里,我就去了四合院右侧那条很窄的巷子里。当时我的想法是:巷子这么窄,我根本不怕摔倒,只要眼疾手快的撑一下墙壁,我就没问题了!OK,就这么办,我真是太聪明了。

事实上,我是太爱耍小聪明了。当晚我们几个站在一起对比身上的伤口,季惟的膝盖摔破了,坦克和霍瑟的手肘青青紫紫,而我脑袋上竟然顶了二十几个包。

我们约定第二天一起去天安门,结果到了那里之后就被武警叔叔赶回来了,他说:早发现你们几个了,以为来两天就好了,你们还想长期在这里训练啊!这里是首都,这里是天安门,你以为这是公园吗?

我们最后还是以一帮一的形式在四合院后面的一小块空地里学会了自行车。然后,我们就可以骑着车子去上学了。夏天是最幸福的,拉风的骑着车子一路狂奔,然后在路边的小摊前停下,一脚支地,特别有底气地对着老板说,“来瓶可乐,冰的!”拧开盖子喝两口,往车筐里一扔,接着骑,等老板喊起来的时候我们都骑出老远,就听坦克回了他一句,“找后面那个骑红车子的要钱!”

于是可怜的季惟就要负责帮我们收拾烂摊子。

冬天就不怎么幸福了,车子不敢骑得太快,北京的冬天冷得吓人,风往脖子里钻,冻得牙都在颤抖。结果雪上加霜的是米叔叔某一天在去接米佳的路上摔进了下水道里,坑爹的小偷偷走了井盖,高度近视的米叔叔在漫天风雪迷失了方向,自己的右腿也骨折了。

于是,他找到了坦克。我们不知道他怎么和坦克说的,但事后坦克说,米叔叔简直就是个干地下党的料,他甚至让坦克写了一封保证书才放心地让他接送女儿。米佳从那天开始坐在了坦克的后车座上,彼时的坦克已经高高大大,不再是幼年时的模样。

这一坐,就是很多年,我后来看很多文艺片的电影,其中总是出现白衣白裙的少女坐在白衬衫少年自行车的后座上,少年毫不在意地蹬着,偶尔天南海北地胡扯,而女孩却早已略有心事地垂下头去。

每次看到这里,我就总是想到那个画面。

漫天的雪花飘飘飞舞,从前总是冲在最前面的坦克已经落在了最后,他吃力地蹬着车子,却一次也不肯放弃,即便是上坡的路段,他也从未张口要求过米佳下来步行一段。我不明白到底他和米叔叔保证了什么,才会如此坚持。

有时候他们也会摔倒,每一次都是坦克先着地,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自己的身上,尽量保护米佳不受一点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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