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来复去
这个时候家长们已经认识到过去名为开明实为放任的态度很可能让我们将来成为危害社会的一份子,所以对于我们的管束,采取了积极有效的措施,像坦克,他老爸明确地告诉他,成绩好,零花钱没问题,成绩不好,零花钱就真的是零了。霍瑟母亲虽然也心疼霍瑟,但在这一观点上却出奇的和霍瑟爸吻合,只能眼含着热泪熬制各种补品给霍瑟。季惟呢,他一点都不用别人担心,平日里总是趴在桌子上睡觉,每次到考试却又总是高高在上遥遥领先。至于米佳,更加不成问题。
我呢?我老爸对我的评价是:顽固不化!
我老妈的意思是:砸手里了。
那段日子我很无聊很寂寞,因为他们总是在学习,我不好去打扰人家,用我爸的话说,你别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你要自暴自弃,不能拉着别人呀。
偶尔能约出来一起玩,大家琢磨的也都是学习。院子里的扶桑树越长越高,越来越大,我却发现我离他们越来越远,我很着急,我也很想向从前一样融入他们的那个圈子,可我发现这比学习更令我力不从心。
我看着米佳长长的头发和漂亮的裙子在他们中间那样平和自然,然后忽然觉得我们好像易地而处,我们真的换了处境。
于是,我开始留在家里,没事做的时候就看书,最先看的当然是路南送我的那本《小李飞刀》,醉意扬刀江湖,梦里挑灯看剑,江湖恩怨情仇,俊男美女痴缠,我忽然觉得这世界如此奇妙,如此引人,我终于理解路南为什么那样喜欢看书。这一本书我看了两遍之后就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于是老爸那间名为书房实为储藏室的地方就成了我的最爱,我们家老爷子虽然人不靠谱,但存书都很靠谱。
我在那段时间开始看莫泊桑,看泰戈尔,只要是书,只有有字,我都可以看得津津有味,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天,哪都不去。
日子久了,他们习惯了我的不存在,我也习惯了没有他们的生活,然后我们就跌入了这样一个恶性循环中。
还是季惟最先发现,有一天他来找我,看到我捧着厚厚的《辞海》看得津津有味,皱着眉头问我,“怎么不出去玩?我们要去郊外,你去不去?”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发现,季惟变高了,也变帅了,他身上那种贵公子的气息浓烈的让人仰视,我晃了晃手中的书,“不去了!”
季惟点点头,他像是什么都能猜到似的点了点头,我那点微末的心思,他像是早已看透。
但他没有点破,转身走了。
没过几天,我就把《辞海》看完了,忙着搜书的时候,武汉那边传来了一个噩耗,大舅去世了,之前他的病已使家里负债累累,为了支撑一个家庭,路南放弃了学业,已经去大舅生前的厂子工作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震惊了好久,母亲一边擦眼泪一边把电话递给了我,“路南要和你说几句!”
我结果电话,“路……”我张口想要叫他的名字,想了想,改口道,“哥哥,你还好吧?”
路南温柔的笑声像是春风在耳边扫过,他说,“花小绯,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我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你可以好好学习吗?上最好的高中,最好的大学,就当替我完成一个我不能完成的梦想!”
这个拜托让人很有压力,但我当时想也没想的答应了,我说好,我答应你。
路南放心地笑了笑,挂断了电话。
8
我真的开始发奋努力,我也没什么聪明的办法,就是靠苦背硬记,我在无数的书本上看到勤能补拙这四个字,这是中国五年前文化流传下来的,我愿意相信。
我不再赖床,每天提前起床一个小时,背古文,背单词。
老妈起初看到我这样,偷偷摸摸的跟我爸交流说我这属于三天热乎劲,估计挺不到第四天。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带了我去了医院,认定我肯定是发烧了。
我的底子不好,那我就去问,我不怕丢人,我总是跟在老师的屁股后面,不断的问来问去,经常把老师搞得哭笑不得,“花小绯,你能不能去问别人,我还要备课!”
初三那年的考试我从年级247名一跃进入37名,我老爸乐得想要杀猪酬神。
坦克也过来调笑我,“好啊,每天都藏在家里,原来是偷着学习呢?有什么心得,大家交流下啊!”这个时候的坦克已经高高大大,笑起来脸上有个浅浅的酒窝。
而霍瑟,干净,高瘦,他们和季惟站在一起,活生生的就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于是我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小圈子,大家聚在一起,忙的都是学习上的事情,然而,还是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氛在中间缓缓地游荡着。
我之前说过,我的第六感总是异常的准确。
这段日子,季爷爷离开了。那天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他还向往常那样出去下象棋,却再也没有回来,后来有人发现他倒在了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季惟很难过,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流眼泪,他扑在雪地里,哭得像个孩子。
那段时间季惟很少再回四合院,那间他们住了很多年的老房子也被锁上了。
有一天爸爸提议去看看季奶奶,听说她现在住在市区的一处楼房里,他们打听来了地址就准备出发了。我突然穿好衣服,说,“我也要跟着去!”
老爸嘟着嘴,“你去干嘛呀,在家看家吧!外面多冷啊!”他装作关心我。
我正要坚持,老妈就发话了,“好呀,就带着她去吧!”末了,她补充一句,“让她帮着拎东西!”
那种我不是亲生的感觉又浮上了心头。
开门的是季惟,看到我们微微一愣,然后立刻让在一边请我们进去。130多米的大三居灯光透彻,季奶奶坐在沙发上,眼睛红肿,但精神还好。相濡以沫半个世纪的人突然离开,那种空虚寂寞的感觉,可想而知。
半个小时后我们告辞离开,还是季惟送我们到门口,然后说了句,“谢谢!”
当时我爸拍了拍他的肩膀,“坚强点!”我觉得那是他这辈子说得最正经的一句话。回家的路上,他俩忽然想吃麻辣小龙虾,于是打发我回家,他们直接杀到菜市场。我看着他们一副狡诈的模样,再三表示,“一定要买回来,如果你们跑出去吃,我就离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