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了瓶子总会捏着那几块钱碎碎念,如果少了就开始细细数,哪一天下雨了没有出去哪一天不舒服懒得出门,若是多了,便兴奋得像个小孩子,连做饭都能哼着旧旧的小调儿。虽然,那不过是三两块的差距。

我是想要奶奶快乐,但我不要那样刻意而为的施舍。

漠漠似乎觉察出我的不悦,想跑过来,却在人群的一阵嘈杂声里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廖以寒摔倒了,那样的破球场本就危险,这样全速的奔跑争抢不出差错都难。可严重的是他似乎伤到了脚腕,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额头上的汗滚滚渗出来。几个男生搭手把他抬出场地,换了人比赛仍在继续。

我看到漠漠拿起手机拨了电话,又冲到廖以寒身边死死抓着他的手,毫无矜持。她右耳垂上的那枚钻石闪闪地反射着夕阳,上面并排着两个银质的小耳钉,是这场地里最拉风的电子牌。

今天中午时她拉我陪她去了一家美容院,在耳骨上戳了两个洞。选的是最贵的激光打耳洞,红色的一个小点定位在她透明的耳廓上,无声无息地一下子,又一下子。我在一旁看得头皮发麻,紧紧握住她的手问:“疼吗?”

她俏皮地笑:“本小姐有江姐的意志。”看我握她握得更紧转而又说,“不疼的,真的一点都不疼,像被蚊子亲了一口。”

我才松了口气她又倔倔地非要立即戴上买好的那两个字母。

“不行的,最起码一个礼拜之后才可以。”工作人员劝她,她嘻嘻地应了声好,付了钱出门就对着一家专卖店的橱窗大玻璃戴上。

“格子好看吗?”一张妖精的笑脸转向我,明媚得让我联想不到“痛”这个字眼。

“有点歪。”我伸手把那个已经横着了的“Y”轻轻扭正就听到她隐忍地“嘶”了声。

怎么会不疼?蚊子不会把一片脆脆的骨头都叮透。

那两个穿在耳骨上的字母是“Y”和“H”。她说这叫刻骨铭心。

她要的不过是带着这份热烈的诚意出现在他的决赛现场给他加油。傻傻的早已不像她,但那样凛冽无所畏惧的,又非她莫属。我似乎真的看到廖以寒的目光在她右耳上停留,一秒两秒三秒,似乎时光停滞,直到司机大叔开着黑色的大奔出现。

该是漠漠把他叫来,本来他便把车停在慧源门口等,赶过来也是很快的事。大家要把廖以寒扶上车,漠漠对我比着手势意思说回家后电话联系。我点点头准备离开。意想不到的一幕却发生。司机大叔走下车开车门的时候廖以寒便挣脱了漠漠的手,扭头向后走,他的脚一定很痛,每走一步都艰难得好似踩在刀尖上,却那么义无反顾不容劝阻。

最后是有人叫来的出租车把他载去医院,漠漠也跟了去,却被拒之门外。

漠漠委屈地跟我讲完这些时搂着我的肩膀说:“格子,昨天的事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有时候我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知道她还在怕我介意瓶子的事,怎么会怪她,她的心无城府我又不是不了解。

“没关系啦,是我的内心还不够强大。”我握一握拳头以示加油,却看到她耳骨上流出黏稠的黄红色脓血,“漠漠……”

“嗯?”她抬头接过我递上去的湿巾有些疑惑。

“你的耳朵……”

“哦,被说中了,原来真的会发炎哎。”她用湿巾随意地擦了下,“我要去医院了,听说是韧带拉伤,要住院观察的。”然后就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飞走。

人在爱里时总是看不见自己的,眼里有的只是对方,一点一滴都能扩大成整个天地。遮蔽掉周围其他的所有。

只是她去时廖以寒已经出院了。后来的很长时间他都不再来慧源打球,或许在调养脚踝或许只是有意躲着漠漠。她不气馁,已经开始“曲线救国”的策略。不久便和廖以寒身边的朋友混得异常熟络,常常放了学便跑到那所技校去。疯得司机大叔眉头越皱越深。而我的捡瓶子活动也因为少了她的助阵越来越孤独乏味起来。

或许成长总是有着岔路口,到了分开的地点便会不自觉追随着各自迷恋的风景而去。可是,我的风景却是一幅只能远观的画,我没有可以走进画里的美丽背影。

左手边的秘密

01

那天穆海找到篮球场时依旧只有我一个人,空荡荡的场地有几片纸屑在风里无聊翻飞。他跑过来,微微喘着气,浑身上下都是春天般蓬勃的气息。

“你是左小格子?”

“嗯。”我点点头,他知道我的名字已足够我荣幸,而我知晓他的一切却那么不足为奇。慧源高中里最受人瞩目的除了漠漠便是他。市委书记的儿子。坐拥年级第一。又偏偏生就一张王子面孔。所有人都说,他和漠漠是门当户对的匹配。漠漠也不否认,她说:“穆海这样的男生值得劈腿,等我追到廖以寒那家伙就去解决他。”

这自然是玩笑,可依然听得我好酸,像吃掉了几枚酸豆角。

“漠漠是去旁边的技校了吗?”他说话时脸上也是让人舒服的笑意,我不自觉低下头,不敢给他看见已经热成小太阳的脸。

“嗯。”我应了声瞥见他瞬间暗淡的眼神。然后听到他说:“我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那麻烦你帮我转告她,不要和那些人走得太近,他们和我们不是一类人。”

我猛地抬起头,想要问得更明白些时他已经迈开步子跑远,“别忘了!”他忽然回头很认真地嘱咐了一遍,我只好点点头,轻若无声地“嗯”了一句。

就这样,和穆海初次面对面的相见,我从始至终只说了三个字。三个相同的字。而我们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恰恰相反,没有眼神交汇,只是背靠背的亲近。

穆海和漠漠不同,父亲是父母官自然不能有专车接送。原则上我们并不坐同一路公交,我有更便捷的18路直接通到小区门口,若不是那天18路发生自燃事件我才不会选择坐上那辆需要倒一趟车的406。不过缘分是个奇妙的东西,它要黏上你总是千方百计无所不用其极。

我该不该说,为了那一场遇见,连18路公交都为我们奋不顾身殉了情?

那个拥挤的时段里车厢里涌动的都是燥热空气,穆海站在我背后,我们的背紧紧贴在一起,热气蒸腾着我的脸好像一盘铁板烧。我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他的侧脸,在城市的街道问有些透明的模糊,于我却是那样真切,因为我用观望他许久而生出的熟稔将那些模糊的空白都填补。

只是,有了那次背靠背的亲密,我们仍未说过一句话。我把想对他说的话都写进了小说里,那篇小说的名字叫《左边》,里面那个有些怯懦的女孩子在试图走近喜欢的男生之前将自己变成了左撇子。

“喜欢一个人便会生出许多怪癖,想收集有关他的物件,想模仿他的字迹。想一遍遍写他的名字,甚至想要习惯他的习惯。”我给了它一段这样的题记。

不论是我,还是我小说里那个羞涩的姑娘,成为左撇子,都是爱情带来的怪癖。

很幸运,那篇小说竞真的被刊发出来,那本初起步的杂志名字叫做《男生女生》,后来的日子不论我已读到大学还是研究生已经毕业都不曾错过它的每一期,奇迹般我们陪伴彼此走过整整十年岁月,见证了彼此的日渐成熟,也见证一段收获幸福的艰辛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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