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文/大漠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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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耳上的刻骨铭心

01

高一下学期那个春天,漠漠正努力摆脱她家的司机,而我正在努力变成左撇子。

十五岁的年纪开始改变用手习惯已经不那么容易,但我的坚持还是颇有成果,我已经学会左手挤痘痘左手拿筷子还能用左手替奶奶拔白头发。

如果习惯是一种力,那么扭得动它的也只有另一种比它更强大更旺盛的力。这种力,往往藏在秘密里。

那天漠漠一把抓住我的手大惊小怪:“格子你疯啦!”

“没事啦,下次不会啦。”我抽回手挠挠头,这动作让我指头很痛。我在练习左手削苹果时把自己的右手食指也一道削了,当时流了好多血,未熟透的苹果连果肉都一下子熟成了淡红色。

漠漠说:“我一直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变成左撇子。就因为你姓左?”

“亲爱的,我姓左小啊。”

我叫左小格子,左小是我的姓氏,格子是我的名字。

六岁以前格子的生活像一场旅行,跟着四处打工的父母在一座座城市问候鸟样迁徙,方才熟悉了那块土地的气息便又要背起行囊继续流浪一般的征途。带得走的是断续的记忆,那些相识未久的玩伴却只能留在原地。

到上小学的年纪我们才回到家乡龙城,爸妈用他们这些年的积蓄在城里的旧小区买了一间不大的二手房,于是我们便在这里安了家。刚从乡下把奶奶接过来时她不大认路,每天只绕着小区走,然后再慢慢扩大散步的范围,没几天就对我们宣布:“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走丢了,我能一个人走到格子的学校去。”

于是爸妈放心地出发去外省打工,他们说大城市的薪水高,省吃俭用下来怎么也好过待在小小的龙城;他们说把我和奶奶留在这里,这里便是根,以后不论走得多远心里都会无比踏实安稳;他们说,格子你要乖,等爸妈攒够你出国留学的钱就回来。

当时的我尚不懂留学是怎样的事物,只是很用力地点头,如今想来他们那时便知道我是闷顿的孩子,没有拿到全额奖学金的聪明头脑。

就这样,我开始了和奶奶相依为命的日子,作为留守儿童,我尽一切努力乖顺听话。

奶奶不乐意和那些城里的老头老太太去公园耍剑练太极,她说反正都是锻炼身体,边遛弯儿边捡瓶子多好,一个礼拜还能给我们格子捡回一顿红烧肉的钱。她是个节俭又要强的老人,我知道她只是不想成为负担,于是极力做一些照顾我之外力所能及的事。

我像从前许多次那样试着去融入这座城市,带着无限诚意与憧憬。最初的困难无非是小孩子们无心的打压,像一种游戏,总要有被戏弄的对象,足够特别又不够强大的那一个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说我是垃圾婆的孙女,用夸张兴奋的声调喊我“左小垃圾”。这名字真洋气,一段时间内我甚至已经适应。或者偶尔有过少年英雄的适时解救,却不会有童话般的桥段将我顿时变得尊贵,永不受欺凌。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慢慢的,那些无知的恶毒被解了,我小小的自卑也淡了。再没人能一眼辨别出我是乡下来的土丫头,但那些质朴的情怀始终烙印在我心底,我知道我和她们的界限不在于地域不在于这座城。

有些生活他们不曾经历,所以有些感受他们永远不会懂。

02

高一那一年我认识了曹漠漠,这个热烈大胆的女生像一场风暴,或许带着肆虐而过的张扬,却也吹来我不曾领略过的别样空气,凛冽也清新。

能和她成为同桌是我们的缘分,能和她做朋友却是我莫大的幸运。

她是个率性的姑娘,和以往我认识过的所有女生都不同,没有那些小心眼的计较,也不喜好八卦是非。她有典型的天蝎座性格,在不熟悉的人眼中神秘冷淡距离感极强,但于朋友却满是古道热肠的侠女情怀,在老师眼中她甚至有些目无法纪。她说,不要看校规那么多束缚那么多,其实每个人都是自由的,只要你足够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只要你足够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这样豪迈的座右铭也只有她可以喊得底气倍儿足。慧源是这座城市校风最严的高中,重点大学的升学率自然也是最高。能进这所学校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要么头脑不简单要么背景不简单,要么如我一样勤恳努力又遇上难得的好运气。漠漠却不同。她把前两条都占全了,曹氏集团董事长的千金又是年级里的尖子生,不成风云人物都难。

可校方就怎么也想不到优等生也会这样有个性,不交作业不穿校服不出间操。她的劣迹老班可以满脸忧虑状列上一堆,但家长会时他还是会自动屏蔽掉那些所谓案底,笑眯眯地对着曹爸爸说各种好话。马屁味儿甚浓。毕竟。这学校的整座实验楼都是曹董捐的。

这就是她自由的资本,可并不是人人都学得来。

“喂,左小小姐,你指头疼不疼?”发呆的我被她唤醒,我看到她小小的嘴巴凑过来疼惜地替我吹了吹指头上的伤,“天灵灵地灵灵,不留疤痕行不行?”

我笑起来时另一只手里的黑色大袋子已经被她抢了去,矫捷地将篮球场扫荡一周然后拖着小半袋战果跑回来:“怎么样,效率高吧?”

“嗯,像286的CPU一样高效。”

其实她每天放学陪我来篮球场收集空瓶子已经让我很是愧疚,今天居然躬亲出动,我除了愧疚更多的是感动。这行为和她简直不搭到极点,她穿铆钉靴黑夹克,右耳垂上有一枚小小的钻,短发,金属气浓重,俨然一个朋克少女。

但漠漠从未介意,她说我是懂事的乖丫头,然后自封为“华丽丽的垃圾婆”。垃圾婆,同样是这三个字,却再不是儿时的那些挖苦嘲讽,我们之间的每一句嬉笑都温暖。而漠漠给的温暖一针一线都缝纫在岁月里,填充装点着我们的友谊,不自觉回头便看得到一路走来的繁花似锦。

她也用那样无所顾忌的性子教会我自嘲的勇气和屏蔽无用言论的智慧,让我慢慢变得内心强大。

03

“格子,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漠漠把黑色袋子塞给我便跑开了,脚步轻快又急切好似一只雀跃的乌,半路还不忘回头叮嘱:“回家记得换个邦迪哦。”我低头看看指头上黑糊糊脏兮兮的创可贴对她点着头挥挥手。

我知道远处正抱着篮球走进来的男生是漠漠留下来的唯一原因。他叫廖以寒,每天黄昏人走楼空时才晃晃悠悠地过来打球,孤单却并不落寞。

遇见廖以寒是在两个月之前,黄昏依旧美好装满作业的书包依旧沉重,我依旧拎着我的黑色塑料袋子专心致志地捡瓶子,漠漠却把手指圈成圈放在嘴巴里对着远处的男孩子吹口哨,声音响亮又嚣张。

“喂,不要那么流氓啦,淑女点。”我抬起头夕阳下眯缝着眼望过去,那个正投篮的身影挺拔利落,侧脸在淡金色的光辉里有被升华的错觉,发梢甩出的汗珠划出一道硬朗的轨迹。

“好吧,姿色尚可,我同意你继续流氓。”漠漠听了我的话哈哈笑起来,“格子你被我带坏了,一口一个流氓,小心口臭。”我张大嘴巴冲她呵气,她就故意捏着鼻子皱眉摆手。

不过漠漠真地向他走了过去,大咧咧地站在一旁喊:“嗨!”

男生侧了侧头看她,目光淡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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