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天。他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他打的是害漠漠受伤的那群人。

“他是在乎我的,格子你说是不是?”她下巴上的伤还未拆线,一条细细长长虫子一样的疤痕卧在上面,她说话时,那条小虫子就扭曲着身子乱动。

“没办法。他已经爱上我了!所以本小姐一定要救他,何况他还是为我才被抓的。”不等我回答,她已经自行下了结论,跳起身就走了。

这一年她真的不曾用心在功课上,我担心她期末的成绩会很难看。不过对于现在的漠漠,她的功课只有一门,科目名称叫做廖以寒。

漠漠找的不是别人,就是穆海。这件事她不能求她老爸,但穆海可以求。

“你就说是你朋友误伤了人,让我爸想办法,他看在你爸面子上也会帮你的。”有求于人的漠漠口气依旧硬朗急切,像吃了一串炮仗。

“漠漠。你不要再任性了,这是关乎法律的事不是帮忙就能解决的。”穆海别着脸不看她。

漠漠憋着气半天才咬了咬唇,缓口气低声说:“那天是我不对,我道歉,这样总可以了吧?”

“我从没生过你的气,可是漠漠,你该醒醒了,他的底细我都查过了,单亲家庭父亲坐过牢,他和几个朋友也时常聚众打架,这样的人沾染了太多社会上的杂质,你太单纯,他不适合你的。”我很高兴他没有说,他这样极力反对的原因是因为廖以寒太贫穷。但漠漠还是怒了,甩身离开。

那天下午她逃了课跑去拘留所,却在大门外看到廖以寒。他把黑色外套斜搭在肩上大步迈出来,下巴上青色的胡楂子旺盛繁密,阳光让他眯起了眼,看到漠漠欢喜地向他狂奔过去他停住了脚步。嘴角歪出无可奈何又伴着些微惊喜的笑。

“你出来啦!”她喘着气站在离他近到呼吸可闻的面前,仰着头呼啦着手臂,“在里面有没有受苦?有的话一定要说,我替你摆平他们!”她瞪着那双大眼睛问得很认真。廖以寒却忽然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抬高,目光灼灼地审视那道疤:“丫头,等这道疤落了我再去找你。”

他冰凉的指挪开,小心地触碰着她耳骨上那两枚字母,漠漠的心便在这样的动作里溶化成一汪水,不自觉合上眼,睫毛悠悠抖动。觉得不对劲猛然睁开眼时,廖以寒已经走出很远,她张着臂大声喊:“去哪里?等等我!”那道背影却渐行渐远丝毫没有止步的迹象。

许久之后漠漠还会跟我说起,她说那背影是她眼中永远的风景,无可匹敌无可替代。那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之间最为亲密的刹那。却仿佛只是为了留给她一个完美的句点。廖以寒消失了。他退了学,人间蒸发一样不留线索地消失了。

岁月神偷,青春散场

01

已经一年过去,廖以寒真的不再出现。或许有的人注定只是你生命里的一颗流星,出现时那样美丽耀眼,划过的每一寸夜空都是灿烂,然而那样辉煌的每一刻都是燃尽生命换来的壮烈。它来时惊艳。去时却匆匆。

只是,那天我却无意中见到了他。是龙城的地方台,一个时段并不很好的节目。因为奶奶喜欢我才放弃看《神雕侠侣》的机会,有一搭没一搭地瞄了几眼。可廖以寒的出现却让我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儿把手里的饭碗掉到地上。

电视里的他更加酷酷的帅气,一只篮球在他手臂后背指尖上自由旋转,伴着他类似街舞的动作,看起来行云流水样顺畅,引起台下一阵小小的骚动。主持人介绍说:这是龙城新秀,花式篮球的发起人,一出道便引起追捧,前途不可限量。

我兴奋得一晚上都没睡好,脑袋在枕头上挪转翻腾。思量着该怎样把这个消息告诉漠漠。

我的枕头下还放着那本《男生女生》,翻开《左边》的那一页,只是已经这么久,小说里的那些桥段从未发生过。

第二天我早早便到了学校,等好久却不见漠漠。事实上,那一整天她都没有出现。

我在课间跑出去打磁卡电话,她的手机关机,连家里也无人接听。

“漠漠有没有跟您请假?”我大着胆子去办公室问老班,他扶了扶眼镜摇头:“她家里人今天也打了很多电话找她,这孩子又搞什么鬼?”

我讪讪地退出去,门卫大爷喊我说校门口有人找。

我很意外,找我的人居然是司机大叔,他把一个小小的信封交给我,嘱咐我转交给漠漠,他脸上的表情有种类似于沉重的阴郁。他这次居然不是开着黑色大奔来的。

“可是,我一上午都没有见到漠漠。”我焦急地说。

“我记起来了。”司机大叔思索片刻后忽然这样说。转身匆匆去打车。我瞥一眼正低头分拣信件的门卫大爷就嗖地溜了出去,和他一起钻进出租车。他说漠漠昨晚特意向他打听过市电视台的具体位置,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明白所有。

我们找到漠漠时她坐在电视台大楼门口的一株小树后面,抱着膝盖已经睡着了。她是看到那个节目之后便飞一样来了这里,工作人员拦着不让她进去她就等在门口,她以为廖以寒早晚要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那时她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死死抓住他再不放他走。

“我真没用,一晚上都很精神的,怎么偏偏早上就睡着了。”漠漠揉揉惺忪的眼,“可是,也不该这么晚还不出来吧,难道有后门可走?”她跳起来四处看。我实在不忍心戳破,那不过是一档录播的节目,而且还是重播,她等在这里怎么会有结果。

爱情让人变傻,傻得无可救药。

司机大叔沉着脸走过去,轻轻把她拉到了一边,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看到漠漠越来越冷越来越暗淡的表情,她把司机大叔递过去的信封用力打落在地,疯了一样跑开。混乱的车流里我的呼喊她听不到或者是她谁都不想理会。

我站在原地,忽然觉得天空里黑云密布,风雨欲来。

02

转天漠漠还是来上课了,她沉默着。脸上毫无光彩,似乎已全然变作了另一个人。

意外的是廖以寒居然找了来。他站在教室外面便瞬间吸引了无数女生的视线,班里有人小声低语:“那个帅哥,好像电视上见过哎。”

他敲了敲窗玻璃,我张大嘴难以合拢用胳膊肘碰碰漠漠,她幽幽地侧了下头。那一瞬她的眼中盛放出炽烈的光芒,只是转瞬间便熄灭,收回视线继续做她的习题,像一个失忆的病人。

廖以寒径直走了进来不容分说地抓着她的手将她拉出去。走廊里的人哗啦啦围拢过来一片纷纷的议论。漠漠却用力挣开那一只她曾努力许久向往许久的手,冷冷说:“我已经忘了你了,一年时间足够我忘记很多个你了,你现在出现还有什么意义?!”

这样的谎言太不经推敲。这一年里她无数次举着小镜子端详下巴上那一截疤痕,一次次等不及它自然熟透就狠狠心揭下来,血一次次把她娇俏的小下巴弄得疼痛狼狈。我知道,她这样迫不及待也只是因为廖以寒曾说等那道疤落了他便会来找她;她每天放学陪我捡完瓶子就跑到技校的篮球场坐上半个小时,然后乖乖坐司机大叔的车回家,不惹事不哭泣,心中充满笃定坚持的希望;就在昨天,她还在电视台大楼的外面空等了一夜。

我不信,24小时的时间可以让一个人彻底忘情。

任谁都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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