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给你的。”他递过来一只小小的蓝色瓶子,“消肿去涩的,很好用。”我接过来说谢谢,他便点点头离开,淡淡的笑意像暖人身心的一剂良药。前些日子漠漠的桌角上也摆着这样一瓶眼药水,她却从没有滴过。

我回到班级时就看到坐在座位上的漠漠,她居然穿了校服,午休空荡的教室里她还在低头认真写着单词,耳垂上那枚小钻出摘了去,霎时间低调安静得很像冬眠的小兽。

“格子。”见到我;她起身张开双臂想给我安慰的怀抱,几个身影却从门外晃进来遮住了那丝并不温暖的光线。那几个打扮得妖;台夸张的技校女生我认得,她们和漠漠的过节是因为廖以寒。许多次漠漠坐在技校的篮球场边等待廖以寒的出现时,她们便远远地看着,虎视眈眈,那个领头的女生甚至将口香糖冲着漠漠的方向吐在操场上,我听到她说:“贱丫头,不是她廖帅也不会被拘留,更不会退学消失!”

这话漠漠自然没有听到,捡起瓶子从她们身后走过去的我也不曾将这样的挑衅传达。我知道漠漠的脾气,说了,难免是一场纷争。

只是那时候她们还多少忌惮曹董的势力不敢造次,如今已是虎落平阳,她们的来意让我不寒而栗。我的左手在桌肚里摸索着,看到那个领头的红头发女生指着我说:“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

“这是慧源中学高二·一班,是我们的教室,我有待在这里的权利,你却没有命令我离开的理由。该出去的人是你们。”我鼓起所有勇气昂着头与她对视,她用涂得墨黑的指甲轻轻触了下眉头像要动怒的前奏,漠漠却已一把将我挡在了身后,“有什么话赶紧说,要动手也请麻利点,我还要背单词。”

“贱丫头脾气还是这么横,听说前几天还让我们廖帅当众出丑,你是不是还嫌贱得不够?!当初死皮赖脸缠着人家现在又摆起矜持范儿了,不要不知深浅了,廖帅不过是可怜你罢了!”人的恶毒总是没有极限,或许她只是廖以寒的忠实粉丝,喜欢他到太疯狂才这样替他不平,也或许她只是妒忌得找不到发泄的理由。

她哼了声继续说:“也好,你最好永远这么有自知之明,廖帅现在星路平坦,你不要妨碍他,不要用你逃犯女儿的身份拖他后腿。”

我看到漠漠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了下,她不说我也懂,这正是她拒绝廖以寒的原因。他才刚刚起步,经不起负面新闻的拖累。

“你住口!”我大喊着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的势头,手腕却被紧紧捏住,她把我的手擎起来,那只圆规便从左手上掉落下去,尖尖的那一端触到地面似乎折断。一只手掌凭空就挥了过来,我睁着眼来不及躲闪,但那清脆的一声却结实地落在了漠漠脸上。

漠漠挡在我身前,一只手握成拳头重重砸向旁边那扇窗玻璃,“打架我从来都不怕,但我现在不想惹这些是非。”她在碎裂的玻璃里挑出稍大的完整一片,红头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漠漠淡淡笑了声,说:“如果你觉得我欠了廖以寒让你难过得受不了,那我今天还你。”

她就那样镇定白若,那样无所顾忌,甚至是那样心如死灰地将那片玻璃正砸向了自己的脑袋,碎裂声里她的语调像个英雄,“以后,请不要打扰我的朋友。”

她们愣怔许久终于还是无趣地散了去,她们不了解她。不论得意还是落魄,无论想要疯狂还是想要乖顺,无论对朋友还是对爱情甚至是对于学业,漠漠从来都是风暴一样的女生。

她的凛冽除了廖以寒也真的无人可以收纳降伏。

我紧张地拉着她往校医室跑,她的手背额头上丝丝渗着血,一路上我忍不住落着泪小声念:“天灵灵地灵灵,伤口流血赶快停。”她笑起来,笑声里有些疲惫:“格子没事的,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要靠自己的努力赢得尊重。”

06

廖以寒再来的时候带着可怕的怒气,他就那样在老班的课堂上冲进来拽着漠漠的手一直走一直走,透过那块还未及时修补的破碎窗户我看得到他把她拉到了篮球场上,那个他们初次相遇的篮球架下。

他面前那个口是心非的女生因为爱上他已经伤痕累累,耳骨下巴额头手背。爱情总是让人这样体无完肤吗?还是我们太伟大,学不会只要快乐的自我保护?

我看到廖以寒强硬地将她拉进怀里,一枚吻落在她的额角继而是耳骨,她就那样垂着手,僵僵地等待一切结束,稍许对视,而后转身离开。这一次连廖以寒都不再伸手挽留。

那样热烈的吻却仍是得到冷漠无情的回应,怎样也该死心了吧。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老班恨恨念了声,拉回班级里那些伸长脖子向着窗外探看的视线,敲击黑板的声音很刺耳。他对漠漠,是又爱又恨的吧。这个太不省心的优等生。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慈悲地解救了我,我奔出去。不出意料的,漠漠一个人蹲在后操场的花坛边,看到我走近,她侧了脸擦干泪,站起身拉我的手:“回去吧,下一节英语课的RoIeplay我们还得再练一遍。”

“你和他……”我问不下去,漠漠却吐了口气,淡淡说:“廖以寒说他第一次在那个篮球架下见到我时便动了心,他回去找哥们儿查了我的底细,却忽而失去追求的勇气。”

原来他们彼此都是一见钟情,原来他们在相遇后的第一时间便做了相同的事,了解对方的一切。这两个人,那么相像。

“呵,现在,我们俩似乎颠倒了身份。如今,是我失去接受的勇气。”

“漠漠,或许你想得太多了,他不会在乎。”

漠漠摇头:“我和廖以寒根本就没有开始过,所以也无所谓结束。我跟他说明白了,我现在喜欢的是穆海,我的家人抛下我飞到国外,我最艰难的时候是穆海一家一直在照顾我。以前不觉得穆海怎样,高干子女我认识多了,又会怎样特别,现在看清了,太特别的东西不一定适合我。”

“这样……也好。”我轻轻念着,心里有一处不知何时升起的期望慢慢降落,归于平寂。这段时间穆海来找漠漠确实愈加频繁,只是每一次关切言语间总会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我,那目光温暖却有力,没有只言片语却让我莫名喜悦。

或许,一切不过是我一相情愿的臆想,他中意的人,始终都是漠漠。

只是那天傍晚漠漠去医务室换额头上的纱布时穆海找到了我,他将一封信放在我掌心里,笑了笑轻快跑开。他用的是左手,却不知他是否注意到我亦是用左边手掌接过那个信封。

曾经,我那么傻傻地努力,也只是为了变得和他一样。这样,某一天相对而立时我们便可以默契地同时伸出左手,无论握手抑或交接信物都不会让他有丝毫尴尬,不会让他想起右手食指上那一段残缺。

是的,穆海惯用左手是因为他的右手有着残疾,那根食指少了小小一截儿无法握笔。像是老天都妒忌他的完美而刻意留下的遗憾。

我捏着那只信封第一时间躲进了厕所里小心翼翼展开,任它逐字逐句烫伤我的眼。

他说他记得公车上那次背靠背的邂逅,他说每天黄昏里去篮球场捡瓶子的那个女孩子总给他特别的感觉,似乎已经相识了许久许久,他说她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有她自己都未察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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