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入尘埃,有着能够染污他人的身份,于是狠狠拒绝,埋起头用所有力气将自己变得强大自立。

就像我,以为穆海是漠漠无助时最后的依傍,即便彼此不爱,也不可擅自抢夺。

可其实,青春里的每一份痴傻,都源于我们单纯却真诚的情感,对朋友,对所爱慕的人。

2010年的春天,漠漠已是龙城颇有名望的女法官。我可以想象她穿着黑袍高高在上的样子,她已成熟稳重,光洁的额头上闪着果断睿智的光。下巴上的疤已近乎肉色,不凑近仔细看很难察觉。她看起来像TVB里的女演员佘诗曼,那个曾经的港姐季军下巴上也有着这样一道疤。

她们都是有故事的人,那样的疤会生出额外神秘的魅力。

她终于把已长成半个男子汉的弟弟和衰老得明显的妈妈接回国内,住自己买的房子,虽然不大却倍感温馨。再没有大奔代步,却能在饭后有一场三口之家的漫步谈心。

我也终于毕业,学漠漠未落叶已归根,将实习单位选在了家乡龙城。相随而至的还有穆海。

这些年,他仿佛真的将那日的事忘记,从此绝口不提。依旧常来找漠漠,或者送些吃的或者讨论刁钻题目,又或者只是随便粗糙的一个理由,他的眼神依旧温暖,我却从不敢多看。

从大学到研究生,他同我始终留在同一座城市。那或许是因了我。也或许只是追随漠漠。但我却那样小心地计算着,我们这些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里有过多少次擦肩,多少句对白,多少努力修饰却难掩心跳的微笑,又有多少次,我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看他,看到自己泪流满面继而莞尔释然。

02

这十年中生活渐渐平淡下来,最初大起大落的变故将一切改变了轨迹,我们便沿着这条轨迹继续前行,带着些许回不去的遗憾和勇往直前的步伐。

时光可以沧海桑田,但有些事却一直不曾改变。

廖以寒依旧经常出现在电视屏幕里,越来越自信越来越耀眼。街头巷尾都有男孩子拿着篮球模仿他的动作,女生的追捧更是狂热,许多人慕名来到籍籍无名的龙城,只为看一看他的家乡,和他曾经练过球的球场。

他的星路愈加宽广,拍过电影出过专辑,也在许多城市开了花式篮球的俱乐部。这样的成功像一部传奇,然而怎样的成就似乎都不足以让他快乐,他的眼里有经年不散的忧郁。我知道,他的心结在哪里。

听说,他出资将技校那片坑洼洼的篮球场翻修一新,甚至给母校建了一所不太大的篮球馆,他曾在舞台上说,人生没有绝路,重要的是抓住岔路口时那个给你力量与希望的人。

关于他的报道多起来,许多许多的粉丝将他尊为偶像,甚至406和18路公交车上都是他代言的广告。很多时候他去到别的城市表演,但又仿佛那几年他从未离开过龙城。因为我总是不小心便瞥见他的身影,压着低低的鸭舌帽从慧源的食堂里闪过,或是在夏日午睡时的窗外驻足。后来漠漠考进大学离开龙城我才不再见到他。

我曾在漠漠的大学毕业典礼上问过她:“你和廖以寒,如今不该再有障碍了吧,事情都过了那么久,整个龙城的人都该忘记了,你又何必在意,何况曹董当初也并不是为了自己。”

“是啊,你说得对,都过了那么久,他或许早已把我忘记了,有谁会等你一辈子啊!”

她苦苦地笑,把黑色的学士帽高高抛起,像要努力抛却掉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这些年里司机大叔总是时不时出现在漠漠的生活里,他说:“曹董以前帮过我不少,我没能报答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帮他照顾好你。”

后来八卦杂志上有娱记挖了廖以寒的底细,更是登了一张老照片。漠漠和我才惊觉,原来,他就是廖以寒的爸爸。曹董没有嫌弃他坐过牢的背景让他做漠漠的司机,甚至在他拿着厚厚的红包找他求情,希望帮忙疏通关系解救~下被拘留的儿子时,曹董也只是生气地皱眉,把钱推回去,人却在第二天一早便被释放了。

这便是曹爸爸给他的恩惠,许多细节涌过眼前,我恍然间明白为何当初廖以寒伤了脚踝却在看见他的一刹拒绝坐上漠漠的车。对于因坐牢而离开他们母子的父亲,他也是有着埋怨的吧。而消失一年后第一次找到学校的廖以寒便知道漠漠等他一夜的事。也必然源于司机大叔的通风报信。

原来平淡生活的背后或者就会有你意想不到的人在向你伸出援手,有时候我们却永远不会知晓。其实构成命运的并非命运本身,而是台前幕后推进它的每一个人。

漠漠工作后常常寄回龙城的钱便是赠还给司机大叔,那时候信封里的两万块其实是他的所有积蓄。曹董走得那么匆忙,除了那句慌乱写就的龙飞凤舞的话再没留下其他。

我想起廖以寒,他们父子多么相像,同样义气热血,又同样不善言表。

03

我回龙城实习的时候,漠漠把那只旧得油漆都脱落了的盒子拿了出来。

银行的工作人员看傻了眼,以为我们是90年代卖冰棍的穿越而来,一盒子零碎碎的钱,这是攒了许多年的一份希望。

漠漠说:工作这几年她都还没有改掉这习惯呢,看谁把饮料瓶丢进垃圾筒一定要及时阻止,张口要来。她的背包从来都是大大的一个,里面装一只小小的袋子。不管价值几何,它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换到那十多张的一百块我都有些吃惊,积少成多的力量!漠漠拉着我一路跑,跑到那间有些简陋似要倒闭的当铺里,几番周折,换回一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看到那枚小小的钻,安静躺在黑色的锦绒布上。

“那时候租房子交学费快把钱用光了,穆海家的帮助我不想要,就把这枚耳钉当了,那时我就发誓,总有一天要赎回它,以一种最最特别的方式。”漠漠将那枚耳钉戴上,钻石的光芒依旧,立时将她衬出更迷人的光彩。

只是那小盒子里竟额外多出一张字条:

“因为我们太相像,所以你的每一寸心思我都懂得。我会一直等待,你准备好的那一刻。不论是十年二十年还是,一辈子。”

是谁说,没有谁会等你一辈子。这里就有,一个冷酷帅气却痴心不改的男子。

“老板?!”漠漠瞪大着眼胸口剧烈起伏。

“哦,我记得,是个男孩子放的,虽然事情过了很,久但那天你来当这钻石时我印象就很深,你是曹董事长的千金嘛,说来真是可惜,曹董是个好人,做的事也都是为我们着想,我家闺女女婿都在曹董公司上班。可惜法不容情啊……”

老人总是话多,碎碎念地说了许多,看到漠漠急切到有些愤怒的表情才想起来继续回答那个问题,“嗯,那天你前脚走他后脚就进来了,给我一些钱说别人来买的时候先不要卖,留着你亲自来赎,如果太久了店里有什么变故要我一定及时找他,他会把这耳钉赎回去。哦,对了,还写了张条子塞在里面,那男孩子写这句话写了好久的,我看他眼圈红红的,真不知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事,年轻人呐……咦,对了,他经常上电视的……”

老人又开始叨念起来,或许是许久没人来,见他一个人守店又没有家人陪伴或者是真的寂寞,想要找个人说说话吧。只是漠漠早已经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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