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飞鸟也会忘记冬天
西雅图难得出现阳光的早上,我和骂我的白穆晗扭打在了一起,还是赶来看我的霍云峰拉开了我们,看着在我面前气喘吁吁的白穆晗我吼道:“你给我滚,我没你这样的朋友。”说那话的时候,我哭得已经不能喘息,我以为只要我不去想,我就能忘了对老张先生做过的事情,可是不行。这么多年,我想过在别人心里我多坏,觉得我是个只认钱的闺女,但我没想到白穆晗也这么看我。
送走白穆晗,霍云峰陪了我一天,而那一整天,我不断的和江城联系,什么都没做过。不知道是刻意不想然我联系上,还是已经坐飞机来找我的于放想给我一个惊喜,所以那个电话我一直没有打通。
陪了我三天的霍云峰因为公司有事离开了我的租屋那天。我拿着不多的行李买了从西雅图回江城的机票。我买票的那天,整个航班就剩下了一个座位。
机场的协调人员带着那个满脸是汗的男人来找我的时候,我攥着机票,提心吊胆。
协调人员问我能不能让票给后面的这位着急回去看正在生产的女儿的先生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就站在协调人员身后,一脸的汗,像是为了赶这张最后的一票,一直在跑。
微微一愣,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见我不答应。中年男人用不流利的英语求我说他妻子早逝,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做工程已经出国三年,上一次见女儿还是她结婚的时候,说这样的时候,他得陪在女儿身边。
其实中年男人说的那些话里我很多都没听清楚,就是突然觉得很难受。我想,如果我在国内生孩子,老张在国外,着急回去看我的他会不会以这样的语气恳求一个陌生人,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我扫了一眼手里的机票,我伸出手的时候,距离起飞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那张被我让出的机票,甚至没有换来那位父亲的一个谢谢,我只看到拿着票那个身影飞快的消失在了人群里。
那个回国的下午,我在西雅图的机场,迎着大雨,等了整整七个小时,才等来了新一班飞往江城的飞机。
07.
从西雅图的机场起飞,降落在江城机场,规定时间要十六个小时三十分钟,但是我回国那天,西雅图大雨,所以航班延误,整整延误了四个小时。我才踏上了那片从我四年前逃离,就一直没有勇气再回来的城市,江城。
回到江城那天,五月的江城飘着细雨,打车到曾经和老张的家的时候,房子还在,门口依旧是按着老张的喜好,摆着石狮子。
走进去,空荡荡的家里没有一个人,还是进屋,那个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的男孩才说:“哪来的,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随便进来?”
一愣,我笑道:“我找于放。”
我以为对现如今的江城来说,于放还是和四年前一样,霸道,招摇,让人不敢招惹。
只是听到我说于放,玩手机的男孩一愣道:“你是谁,你找于哥干嘛?”
“我是老张的闺女,我叫张若曦。”
老张,那是江城人给他的诨名,而他真正的名字张贵发,从我记事就没人叫过,似乎没想到会是我,男孩一愣,还没说话,手机就响了。
接通,就听男孩啊了几声,而伴着那几声啊的是他不时的扫我的眼神。
挂掉电话,还没等我问,男孩就吼道:“姐,快去,市立医院三层。”
我是打车到的市立医院,又是跑着上的三楼。可是还没找护士问有没有一个叫于放的病人的时候,一阵阵哭声就从最深处的那个屋子传了出来,远远看去,屋子门口,乌压压的站着一群黑衣人。
没有问,听着哭声,我一步步的往那间屋子走,直到快走近的时候,我被一个黑衣人拦住,看着黑衣人,我一句话都说不出的挣扎着,想要继续走。却怎么也挣扎不开,最后,还是从屋里走出的一个黑衣人叫我:“张若曦……”拉着我的黑衣人才放开手。
看着面前跟了于放多年的霍齐,我怕了,我怕,走进那间众人哭泣的屋子的时候,会看到躺在床上的于放。
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我都忘了,不记得看没看到于放的尸体,不记得抽了多少烟,就记得霍齐带人来拉我的时候,我死活都不起来,疯了一样问他们,于放怎么不来,我回来了,于放怎么不来接我。
可是不管我哭的多惨烈,叫的多大声,都没有换来于放的一句扯淡,一声现眼。那个只属于我和于放的世界里,除了我的哀号,一切安静的要命。
那之后的几天,整个南城的混混都为于放的丧礼做准备,曾经的我和老张的家里,硕大的客厅正中摆着于放的照片。四年没见,照片里的于放瘦了很多,只是眉眼却依旧那般,凌厉,帅气,透着他固有的桀骜。
于放去世的事实,我一直不能接受,固执得不见任何人,不和任何人说话,沉浸在于放还没走的世界里,这样的状态一直到于放去世的第五天,于妈妈也来送他。于妈妈来的那天,我依旧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于妈妈是被很多人掺进我的房间的,手里抱着于放的照片,苍白的脸上,目光悲凉,像是沉浸在一场怎么也逃不出的命运中。
那天下午已经几年没见的于妈妈问我:“你知道于放这个名字是谁给他起的吗?”
“是您?”
点了点头,擦着于放遗像的于妈妈道“是我,当年我生于放的时候,于放的爸爸和你爸一起,沉浸在所谓江湖中,整天的四处打架闹事。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那样的日子刺激,可是有了孩子之后,我想要的就是一个安定的家,所以我给孩子起名于放,就是想要于放的爸爸放手和我好好过日子。若曦,其实阿姨挺恨你爸的,不是他,于放不能辍学,也不能成为混混,可是说实话,要不是你爸当年的帮助,或许于放早就被压趴下了。你爸死的时候,我曾经叫过于放放手,他说总说,他欠着你们父女的,他得按着老张的交代,等你回来。”
那个下午,于妈妈的话,让很多我所逃避的事情都回到了眼前,而这其中,老张的死,是我一直都不敢面对的。
老张事发的时候,我已经到了西雅图,那时候就连美国的报纸偶尔都会看到有关江城那期黑恶势力的案子。那个所谓的黑恶势力说的就是老张,报纸上说老张用二十年的时间,建立了一个地下犯罪集团,可谓坏事做尽。可是老张做人活分,如果下一步不踩好,绝对不会松脚,所以他把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但是所谓的上上下下,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情。
我出国那年,上面严打黑恶势力与贪污腐败,老张知道如果上面顺藤摸瓜的查下来,他一定不会全身而退,就以最快的速度送我出国,想让我逃开这一切。我出国的第二个月,老张就因为严查被捕入狱。
那时候已经到美国的我什么都不能为老张做,只能等着看有关他的最新消息,守着离别时候老张小声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而独活。
老张被判死刑的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原本我已经定了回江城的机票。回江城那天,我在西雅图的机场坐了二十个小时,最终还是留在了西雅图,只因为送我走的时候,也是在机场老张跟我说的那句话,他说:“甭管我,我死了你也甭回来知道吗。闺女,你是爸的希望,爸混的多惨也得让你好好活着,我也不想让你看到我的失败的样子,所以答应爸,不管怎样,都别回去,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死不瞑目。”
我真的不是个好女儿,不该这么听老张的话,绝情到,他死,我都没有回去。
白穆晗和林胖子还有霍云峰来江城已经是于放去世第七天了。在江城,有规矩,人死之后的第七天是要送他留在人世的杂物和他一起上路的,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无牵无挂的走,跟着于放妈收拾于放的遗物的时候。
他办公室那个上锁的抽屉里,除了一些账本,还有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子,黑色的丝绒盒子里躺着一个水晶发卡,是一只水晶的兔子。而发卡下那个精致的小纸条上,是于放写着:“张若曦,毕业快乐。”
这本来是他要送我的毕业礼,或许再给我这个发卡的时候,他还要说什么,只是一切都承诺的太早,实现的却太晚,而我就连被老张安排出国的时候都没有和他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