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1

 

我心里一阵莫名的抽搐,一咬牙,拽着醉醺醺的烧饼冲进了夜色里。

清凉的江风一吹,刚才还不胜酒力媚态万方的黑衣美人一下子清醒了,从我肩头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叹道:“哇,看一眼你刚才那张纠结的老脸,足足增寿十年……爽不可言哪……”

我猛地一脚踹过去,双眼燃起熊熊怒火,“人家虽然不是什么纯情的小萝莉,但也有脸皮的好不好!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增十年阴寿?!”

烧饼一下跳出去三丈远,委屈地嘟囔道:“谁叫你把鱼籽全抢过去了,还把鱼肉都给了牛肉,害我吃了一肚子的酸菜豆腐!”

昏暗的路灯光下,他的表情十分欠揍,眼眸里却仿佛盛满了揉碎的月光,清亮温暖得动人心魄,我心里一静,垂眸笑道:“当年没有道谢,现在勉为其难补一声吧……加上牛肉那份……谢啦!”

他也笑了,明丽万分,恍若夜空中火光乍现,“这话可不是你的台词呀,女金刚同学……嗯,我该走啦,你和牛肉悠着点,少残害无知少男以及纯情女狗……再见!”

他转过身,一边往夜色中走,一边背对着我们挥手道别,漫天星光渔火之中,他亭亭的身影如一枚俊俏的墨兰叶,严严实实遮住了我的眼睛,这一刻我看不到莽苍尘世,只看得到他。

三年前,若不是遇上他,我和牛肉都不会有今天。

世界上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萍水相逢,却愿意拔刀相助的人,才会有光,有暖,有花朵,有星空吧。

至少我的世界是这样。

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存在,我才可以幻想自己所在的不是一个苍白冰冷的世界,而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

牛肉乖乖地偎在身旁,我目送烧饼的身影彻底融入黑暗里,嘴角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浮起了笑意。

他日江湖再见,愿与君共敬往事一杯。

第二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再加上头天晚上我逃过了城管,调戏了流氓,还撞上了学生会主席,心力那叫一个交瘁,于是便顺理成章地沐浴着初夏的阳光睡到了十二点。

室友们都上校选课去了,宿舍里很安静,迷迷糊糊中,牛肉在下面拼命刨桌子,我掀开床帘看了一眼,它立马消停了,两只前爪乖乖地趴在书桌上,冰清玉洁地瞪着我,我打了个呵欠,顺手放下床帘,刚钻回被窝,刨桌子的声音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响起来。唉,真是拿它没办法,像得了幽闭恐惧症一样,迟一点出去放风就折腾得惊天动地。

我换好衣服,慢吞吞地从上铺爬下来,牛肉屁颠屁颠地给我叼来了拖鞋,缺了半边的右耳在阳光中随着尾巴摆动的节奏激动得狠抖了一阵子,然后稍稍平复了心情,缩进自己的狗窝里,趴在南瓜枕上满眼期待地等着我。

我鄙夷地扫了它一眼,踢踏着拖鞋往洗漱间走去,正在这时,寝室门嘭的一声被撞开了,一团耀眼的金黄色火球一般飞驰过来,直直滚进了我的怀里。

这团火球是睡在我对铺的兄弟六月,她作为一名新闻系的“女豺子”,向来以“披露黑暗”作为人生的最高追求,以“特立独行”为生命的终极奥义,但是很遗憾,每个人的现实与信仰总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差距,六月也不例外,新闻专业都已经学到第三年了,她披露得最多的是校园八卦,而“特立独行”也仅仅只体现在每月一换的火暴发型。

此刻,她头上倒扣着一碗金黄色的泡面,脸上是打了鸡血的那种涨红,紧紧扣住我的两只手臂,舌头在口腔里猛烈地打着结:“那……那个……这……这……这个……芒芒啊……听说你包……包包包……包养了一个糟老头子……”

从她身后闪出来的绾绾咬了咬嘴唇,怯怯地看着我,全身发冷似的抱紧了手里的课本,“听……听说对方还半身不遂……”

最后进来的是李木子,我们寝室的室花兼我们新传院的院花,她优雅地抬起桃红色的指甲将额前的长发撩到耳后,妩媚地笑道:“我听到的版本怎么跟你们不一样?她们说的是……芒芒被一个神秘的黑衣富婆包养了……而且……扮演的是男性角色……”

蓬头垢面的我木然地看着她们,没有吭声,绾绾和李木子含蓄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六月则痛心疾首地猛摇我的肩膀,眼中盛满了绝望,以及,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烈焰:“芒芒……芒芒你怎么不说话?……难……难道一切都是真的……难道……你真的已经堕落了……还沦陷成了一个拉拉?”

我羞涩地低下头继续沉默了一阵子,然后艰难地开了口:“主要是……我还没来得及刷牙……口气比较重……你们又站得这么近。”

她们慌忙捂着鼻子把我推进了洗漱间,“快点刷完出来交代,不准上厕所耽误时间……”

牛肉远远看着它这群疯狂的干妈们,两只耳朵竖了又竖,最终还是没敢跑过来凑热闹。

我嘴上的泡沫还没擦干净,六月就将我拽了出来,两只眼睛灼灼放光:“快说!你昨晚上到底做了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居然可以在群魔乱舞的师大一夜成名!”

我一边拿起湿毛巾擦脸,一边嘟囔道:“就是跟烧饼哥一起吃了个饭,喝了点酒,被校学生会那一帮人渣看到了。”

绾绾把怀里那堆书放到书桌上,喃喃道:“这很正常呀,怎么会传出那么多奇怪的版本?”

李木子皱起眉头望向我,“你那个蓝颜知己烧饼哥究竟是做什么的呀?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吗,怎么又联系上了?”

我抬头望了望天,哦不,天花板,“太有缘分了没办法啊,我昨天摆摊的时候掉了条打底裤,刚好被他捡到了。至于他是做什么的,我还真是从来没弄清楚过。”

李木子若有所思地抬了抬眉,“那他看起来像做什么的?”

我挥舞着手中的湿毛巾,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看起来超像夜店里的牛郎!”是啊,除了夜店,哪里还会出产这么妖孽的男人?经过缜密的思索,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答案,于是再一次狠狠地点头,“嗯,没错,就是像牛郎。”

“哦,原来如此。”她们恍然大悟般地齐齐感叹了一声,六月的脸涨得更红了,正待追问,却被李木子一声幽幽的叹息给打断了,“芒芒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女人一生只有两次选择命运的机会,一是出生,二是嫁人,你平时从来不跟牛肉以外的雄性生物接触,这次居然肯跟那个什么烧饼哥一起喝酒,不会是看上这种没有前途的男人了吧?”

唉,没办法,亦舒奶奶和晋江小白文共同灌溉出来的女人,思维总是如此畸形而跳跃,我无奈地将湿毛巾甩回毛巾架上,色迷迷地搂住李木子二十四寸的小蛮腰,淫笑道:“我也希望选对一回呀,但我每天不是摆地摊儿就是当服务生,哪里来得认识钻石男的机会。要不,你把你家小马哥让给我,让我也改变改变悲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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