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永夜1

 

李木子盘儿亮条儿顺,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勾魂摄魄,剜去了师大无数男生的心,许多富家公子哥为了她欲仙欲死,烧钱烧到手抽筋,就连我们班的四大恐龙,都萌生了要去韩国整容以博她一回眸的念头。

原则上来说,用烧钱的方法来追女孩子是比较有效率的,只可惜,李木子小姐看都不屑于看一眼,一是因为,那些富家公子哥全部加起来,也没有她富……这座城市里最大那家房地产公司的董事长姓李,正好是李木子的那个李,我们实验过,随便搭一辆公交车,从始发站到终点站最少最少都要经过四个她家的楼盘,最夸张的一条线路经过了十个。就因为可以住的房子太多,她爸爸整天夜不归宿,她妈妈动辄去欧洲旅行个一年半载,孤独的小公主为了不至于独守空房,情愿跟我们挤在不到十五平方米的学生宿舍里。

第二嘛,就是因为这个小马哥了。李木子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情哥哥,据说是一个比网球王子还帅,比陈道明还有气质,比《死亡笔记》里的L还有智慧的男人。之所以只能用据说,是因为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活的,也从来没有瞻仰过他的照片——李木子害怕我们看了会嫉妒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肯告诉我们——因为害怕我们会百度他的名字从而人肉搜索出他的照片。没有办法,我们只好自行从“青梅竹马”中提炼出一个比较男性化的名字——小马哥作为他的代号。小马哥在全球知名学府麻省理工学院念书,很少回国,通常一到寒暑假,李木子都要换上女仆装,风尘仆仆地飞到西半球去陪吃陪住陪读陪各种。

再过一年小马哥就要学成归来了,那时候李木子也毕了业,就要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开始他们创造人类的伟大事业了。就因为这个,小公主近来心情特别好,有时候看到那些还在痴情地为她烧钱的富二代们,也会赏脸看一眼了,遇上看着顺眼的,还会勉为其难带上我们去狠狠地宰一顿。那些幸运的富二代们为此喜极而泣发粪涂墙,也不狼嚎了,也不酗酒了,也不飙车了,缺课也不缺那么勤了,整个师大都风调雨顺了许多。

我一提到小马哥,李木子粉嫩的脸上立刻现出了娇羞的红晕,她嘤咛一声从我臂弯里挣扎了出去,嗔道:“讨厌啦,就知道笑话人家。不过……”她嫌弃地拍直了我不知不觉驼下来的背,“你要是少穿那些卖不掉的地摊货,好好打扮打扮,再改掉这副MADAO的猥琐德行,其实也很拿得出手的,到时候,我也许可以介绍几个他的同事跟你相亲……”

六月一个猛虎下山拦到了我和李木子的中间,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激动得语无伦次,“那……那我呢……”

绾绾捂着嘴吃吃直笑,李木子惋惜地抓了一把六月的黄毛,叹道:“至于你嘛,去天桥洞里抱把破吉他唱唱大龄文艺女青年之歌就可以了。”

我正要加入调戏六月的阵营,突然感觉到哈伦裤的裤脚以一种势不可当的力道在往下坠,我慌忙低头去扯,才发现牛肉的朱唇贝齿正与裤脚在做亲密接触……这只没有原则没有信仰的冷血狗,就为了放一趟风,居然连深情哺育它的伟大母亲都算计上了……我的心被伤得“瓦凉瓦凉”的,然后泪花闪闪地带着它出了门。

我在宿舍楼下买了四个酱肉包子,我两个,牛肉两个。牛肉那份它张开血盆大口一个就搞定了,然后跟在我旁边贱兮兮地看着我吃,哈喇子流了一路,我恨它刚才扯了我的裤脚,装作没看见,一坨也不掰给它,一个人吃得甚为欢畅。

此刻正是师大学子们用过午膳之后的黄金八卦时段,走到文学院前面的春华园时,只见三五成群的姑娘小伙子们扎堆嚼舌根,一个一个在树荫底下眼冒绿光,唾沫横飞。

“是新传院的……姓苏来着,一个老台客雇她生孩子……”

“没错没错,我一个老乡也是新传院的,听说给的价是五十万……”

“你们别胡说了,哪里是什么老台客,明明是被个富婆包养了……”

“不对,你说得也不够准确,我学姐的二表哥的三叔公的旧情人的下属的女儿跟那个叫苏芒的同寝室,最有发言权了,人家从一开始就是个拉拉,还追过她来着,不过被她严肃地拒绝了。苏芒跟那个富婆也不是包养关系,纯粹是自由平等的恋爱关系。”

我驻足听了一阵子,几乎所有话题的中心都是那个神圣高大金光闪闪的名字——苏芒,没想到本人居然已经红到了这个地步,不由有些飘飘然起来,连手里剩的半只包子都没看好,一不留神被牛肉抢了去。

不过革命导师说过的,骄傲使人落后,谦虚使人进步,我绝不能放纵自己再这样飘飘然下去了,否则一定长不成国家的栋梁之材,思及此处,我恋恋不舍地回望了一眼春华园里的盛况,拍了拍牛肉的小脑袋,示意它赶紧跟我走。

然而没走几步便碰上了一个烤肠摊,烤得焦脆的火腿肠散发着销魂的香味,牛肉一站过去,便再也挪不开脚步了,尾巴扭得跟麻花似的,看一眼烤肠,再看一眼我,再看一眼烤肠,再看一眼我。眼神那叫一个贞烈。

糟了,我昨晚答应过它的四根烤肠,要命的是,我只带了两块钱出来,而那两块钱早已买了酱肉包子。

初夏的午后阳光明媚,我站在忠贞不屈的牛肉以及它那一大摊亮晶晶的口水旁边,甚是尴尬。

正在我俯下身子准备使蛮力把牛肉从烤肠摊边上拖走的时候,耳旁突然响起一个清冽的声音,“老板,来两根烤肠……”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脸色立马变了,头也没抬继续使出吃奶的力气拖牛肉,然而这货就像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样,任尔东西南北风,它自岿然不动。

拖延了一阵子,一只手将两根烤肠直接送到了牛肉的嘴边,它嗷呜一声欢叫,一口含进了嘴里,来不及掉到地上的口水全洒在了那只手上。那真是一只漂亮的手,修长、硬净、洁白,像一串伶仃的钥匙,我曾经无数次以为,它最终会打开通往我爱情的那扇门。

吃人家的嘴短,我的人格水准活生生被牛肉拉低了无数个等级,只得讪讪地从地上站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眼前人那张俊秀得有些过分的脸,“主席大人,多谢了,您还真是爱民如子啊,我回头会托我们院团委书记把这个钱还给您的!”

阳光底下,他的黑眼睛微微变幻了颜色,冷冷道:“叫我许墨。”

我的牙齿不动声色地咯咯响了几响,继续笑道:“我们这种屁民就不耽搁主席大人您的宝贵时间了哈,您继续视察工作。牛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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